“老师,不能这么说,孝敬您是做学生应该做的。再者说,这一切多亏了老师和全叔的帮衬。老师,学生敬您一杯。”马泰倒完酒,敬了老师一杯。
“干”王密放下酒杯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听王全说你准备在工场里开夜校?”
“嗯,是有这么个事,我打算等考完试就操持这个。上回我跟全叔了解了一下工场里工匠和学徒的识字情况,可惜了,会写自己名字的都没几个。”马泰给王密和自己满上酒,接着说道:“其实老师您想过没有,这些匠人更应该读书识字。单就说这些学徒工们,一旦识字学起东西来就快,现在咱们的场子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些个人都是咱们急需的。再者,老匠人也可以把自己的经验总结了写下来,为后辈留个财富。
“财富,这个词用的好。”王密夹了口菜,“你接着说。”
“这个夜校,我想着先找些先生教授文字;然后再找些老匠人付他们工钱,让他们传授经验。这样一来就可以提高工匠的能力,而能力提高了,手艺就跟上去,效率也会提高。”马泰说道。
“效率,这个词怎么解释?”王密问道。
“简而言之,就是同一个人在相同的时间里,干的活计量。”马泰解释道。
“嗯,这章程听起来不错,我家那小子德彰你也知道,从小不爱读书,前两年我让他跟着王全学徒去了。这回我就把他托付给你,别看他大你几岁,该管你就管,如果他敢炸刺,你回头告诉我,我收拾他。”
马泰师徒俩又喝了一阵,王密见天色不早了,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睡。晚上我把那两篇文章赶出来,给你做个参考。”
经这半年的时间,马泰熟知王密的性情,再者此来也是要来求他帮忙,所以也没推辞,起身行礼道:“那就麻烦老师了。”
王密也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摆摆手。
等第二天早上,马泰刚起床就见两眼通红的王密拿着几张草纸,对他说道:“文章我已经打磨好了,你拿去参考。至于诗词一道,我想对你不是难事。但律法,这东西就全靠你自己了。”
“连累了您一夜未睡,学生很内疚,您赶快歇歇吧,等过几日学生再来。”马泰辞了王密匆匆赶回蓟州城里,这一天他就躲在屋里反复揣摩王密的文章,又在纸上默写了几遍。
或许是心情紧张,一宿辗转反侧的马泰所幸起了个大早,五更天便提着盛放着纸墨笔砚和蜡烛、干粮、水壶的篮子感到位于州衙东侧的州学门口,此时身经百战的马泰心里仍不免七上八下的。本来他爹马未长要来送考,可被马泰拒绝了,“咱是新一代的好少年,万一考不过了,咱还可以拿你当借口,就说老子没来送考影响了我的心情。”排队搜过了身,马泰拿着自己的考号,找到座位放下考试用的东西,往那一坐就开始回忆起王密的那两篇文章。
等到了辰时随着学堂大门关闭,知州走进堂来,众人起身,在知州的带领下先向孔圣人画像行礼,待礼毕知州在主考位落座,众人又向知州大人行礼,待一切礼毕,由学正闻大人宣布考试开始,这时有两位衙役手举模板,木板上贴着刚刚写的一句话,马泰知道这就是今天考题。
见上面赫然写着“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两句,马泰心里一乐,这知州大人真是个妙人,但他手上却没有过多的动作,先是摊开发下来的草纸,然后不慌不忙的在草纸上,磨起洋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正在马泰百无聊赖时,第一位猛人起身,瞧了瞧自己的卷子,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拿着考卷送到知州面前。知州李笠拿起这位的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朝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什么马泰没有听见,又见那人向李笠行了一礼,然后收拾东西走了出去。接着第三位、第四位直到半数人退场后,马泰琢磨着时间差不多,然后他也起身走到李笠面前,躬身将试卷递了上去。
李笠放下手中的书,面无表情的看了马泰一眼,然后低头看起卷子,“好,文思机敏,语气通畅磅礴,你这耐性也足,当得起后生可畏四个字,只是这笔体,回去后你还需仔细揣摩揣摩。后几场你也不必参加了,下去吧。”说完拿起毛笔在马泰名下重重打了勾。
马泰再次谢恩,收拾东西退出了考场,等回到城南一进门就见道王氏在院里忙活。马泰忙上前,接过王氏手里的扫把,“娘,您怎么来了?”
“你爹说你一人在这住着,娘怕你不会照顾自己,这两天过来给你收拾收拾,快进屋,娘在锅里给你热着饭呢,快去洗洗好吃饭。”王氏把晒好的井水放在马泰脚下,接着唠叨道:“我说叫你早些成家,你就是不听,这么大了还需要当娘的来操心。”
一见又是老三样,马泰赶紧打断道:“娘,您先别忙着收拾了,一会咱们出去雇人,这大太阳晒得慌,您也先进屋。”说着将王氏推进了屋里。
王氏将饭菜放在桌上,“娘吃过了,你快吃。”
马泰也确实饿了,洗净了手脸坐下就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娘,我想和您商量一个事,您看现在咱们家事也多了,您和二婶两个人也忙不过来,咱们是不是雇上两个人?”
“你到说的轻巧,雇人不得花银子啊,现在我和你二婶两个人还忙的过来,真等你出息了,咱们再招人。现在赶紧吃饭。”王氏边收拾屋子边说道。
自打考完试,马泰就在蓟州城里住下了,一是为了两天后看榜,另一个开始操持印务馆的事。考完的第二天马未长进了趟城,他先是问了马泰考试的情况,得知知州大人当场点了头,心里的这块石头算是落了地,然后带着马泰去见了新雇用的那五个伙计。对这五人马泰其实还是不太满意,不为别的,他认为干印刷这事不是简简单单的只会识字,最好这些人稍稍有点文化底子才好。当晚爷俩又来到田三家里,先是说道要聘用田三。田三这个人倒是洒脱,连工钱都没问,就满口答应下来。又希望田三帮忙找些稍有文化素养的人,田三也是满口应承。
考试过后的第三天一早,马泰就被老娘赶出家门去看榜。等到了州学门前已是人山人海,马泰见前面人太多,不好往里面挤,于是问旁边早来的这几位“劳忙问一下,现在里面什么情况?榜单张贴了吗?”
旁边的一位说道:“刚刚贴出来,这不人人都在向前挤着。”
旁边的另一位说道:“也不知道今年的案首是哪位?”
倒是第三位似乎消息灵通些“听说是河东里的。”
“河东里这两年没什么出彩人物,不过听说马家漄那块有个叫马泰的,去年突然冒了出来,先是鼓捣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后来听说还弄个铅字印刷,做了一首《篱竹》,更是得知州大人首肯。”
紧接着人群之中,有个头戴红巾身穿皂衣的男子从人群了跑了出来,边跑边喊道:“让让了,诸位让让了。”出了人群向东城门方向跑去。紧接着,又有二十来个同样打扮的男子出了人群向四面八方跑去。
马泰旁边的另一位说道:“看情形,这些杂役是报喜去了。”
人群里面这时分了三种表现,一种是眉飞色舞,呼朋引伴的;一类是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第三类则是表情轻松,东张西望的。马泰瞧着这一群人的表现,慢慢向榜单挤进去,就听旁边有人大声喊道:“凭什么案首不是我家公子,那个马伯泰是个什么东西,以前从未听说?”
马泰先是一愣,毕竟马伯泰这个名字用的少,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等反应过来顺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书童打扮的人又喊道:“我家公子乃是这州河书社的盟首,蓟州地界上有几个能强的过他,今次我家公子对案首是志在必得。”
旁边另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接着说道:“对,这案首一直出在我州河书社当中,今年却是出在别处,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去找老大人评理去。”
“对,同去,叫老大人给个说法。”又有三五个人附和道。于是一群人就向人群外面挤去。
此时榜单前又有几个穷书生打扮的人在那议论着,“有什么可牛气的,不就是有几个钱,又有个在顺天府做事的亲戚吗,成天显摆个没完。”第一个人说完,低头吐了口口水。
“孙兄慎言,别叫他们听了去,没事平白招了仇恨。”第二位劝道。
“王兄就你胆小,上次凭白叫他们把咱们四人羞辱一番,今次正好这马伯泰替咱们出了口气,快哉。”第三位倒是直白。
“就是,李兄说的没错,不过这次我们四位都没能进学,不知三位哥哥有什么打算?”第四位问道。
“还能干什么,我不像三位贤弟,都这把年纪了还带着家室,先找个养家糊口的营生才是正经的。至于进学还是先放放吧。”第一位孙姓书生感慨道。
“谁说不是,我和大哥一样,一直都是靠家里供养,而家里又艰难,已经考了四五年了还是没能得中,还是想些现实的吧。”王姓书生接着说道。
李姓书生先是瞧了瞧两位哥哥,又瞧了瞧第四个说话的书生说道:“两位哥哥,赵贤弟,昨日我听西南隅的田秀才说,城里一家印务馆近日就要开张,现在正在招聘人手,据他说这馆主想招些识文断字的,月银八钱,管吃住。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
赵姓书生问道:“有这好事,不知道活计累不累?”
李姓书生解释道:“听说只是负责排版、校版。”
孙姓书生听了心里一动:“那确实是个好活计,工作既不失读书人的体统,平时还能接触书本典籍,正适合我们四人。只是不知在哪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