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正在详细解释一道数学题的何远浩忽觉得窗外有些异样,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正看到走廊对面趴在栏杆上像要等晕了的少女。他不由莞尔,一边站起来收拾纸笔一边道:“抱歉,没有讲完的部分明天再继续吧——”
在众女生又艳羡又嫉妒又充满了八卦热情的复杂目光中,楚天轻快地一跳,与何远浩一道走下了楼梯。少年看了看表:“今天很快么。”
“嗯……老——呃,我是说老师,本来就已经快放弃我了,而我的态度又特别诚恳——”
“你会诚恳才怪。”
“嘻……作诚恳状不也一样么?”
夕阳斜照,懒洋洋拖长了两个人的影子,暖暖照耀,亦不知是温柔还是慵懒。便这样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楚家楼下,楚天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翩然一转:“那……明天见咯?”
“六点四十五分我在这里等你。要是你放我鸽子的话——”
“你就自由地在蓝天上翱翔吧。哦真欢乐~”
“——我就上楼去把你从床上拖起来——”何远浩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蓦的明亮:“——相信阿姨不会阻止我这么做的。”言罢无比淡定地转身挥了挥手:“再见。”
常青树的叶子闲闲摇曳风里,散散漫漫,悠哉游哉。忽的,风声悄悄一紧,少年的脚步,陡然停滞。
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秒,温热的吐气低低拂过耳畔——
“我不要和你分开。”
顿了一顿,声音愈轻:“……永远……都不要。”
几乎在最后音落的同时,楚天似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倏的松开手,转身跑回门前闪身而入,只探出头灿烂一笑:“我亲口说过了哦~再见!”
“砰”一响,门关了,只留下一地夕阳,漫不经心地勾出他漂亮的影子,竟似有着小小的失神,良久静默。
五中的校园里,这个钟点剩下的人已经稀稀落落。颜无缺走在窄窄的路基上,小心地张开双臂保持着平衡,就这样慢悠悠朝校门走去。身边偶有路过的人都不禁回头,时不时,“砰”的一响远远传来,又是一根可怜的路灯被头盖骨撞了……
终于到了尽头,她轻轻一跳落在了地上,收手抬头,走出两步——
墨蓝的瞳,忽然微微收缩,脚步亦不由一滞。
“你……”
校门外,斜倚自行车上的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驯的海胆头在风中更加飞扬跋扈。见她走近,他唇边的笑倏的消失了,动作之快,堪称神速。白启有些不耐地扶起了车——
“老妖婆很不错吧?”
颜无缺一语不发地走了过来,站定在路边,片刻,平静道:“你不是早就回家了么?”
“嘁。”车轴安静的响动里,懒懒语声渐渐靠近。“让女孩子一个人这么远回去就太没品了!而且,假如被老头知道我把你扔在学校,他肯定把我——”
声音愈近,几乎已触到他身上只属于少年的温热气息,左心房,似有某个小小的器官愈来愈任性地跳跃起来。颜无缺不由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
“对了,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两封信从旁边扔了过来,正落在她手上。颜无缺朝其中一个空白信封看了一眼,顺手放进了身边的垃圾桶里。
“不看看么?”
“藏头露尾的信,我是不看的。”她淡淡语罢,没有抬头,只打开了另一封信,一扫之下,墨蓝的眼霎时凝固了。
良久,良久——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白启趴在车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眉峰微挑:“这样的信,你家里不是应该已经装满三个仓库了么?”
颜无缺将那封信折起来塞回信封里,也扔进了垃圾桶。“我读过的学校,没有人会用这种毫无诚意的方式。说回来,他们为什么会给你?因为你坐在我旁边么?”
“大概是不想看到你当面把信扔掉。”白启站了起来,漫不经心道:“喂,美女——”
这诡异的称呼让颜无缺微一怔,不由自主回过头去——
一只手伸过来,落落大方地摘掉她的眼镜,随手扔进了书包里。白启看也没看她一眼,“这种东西以后不许戴了。我们班有一张眼镜扑克脸已经让人很不爽了,我绝对不要看到第二个。”
“你!”
眼前蓦然清明的世界让颜无缺忽的回神,迅速伸手,却被他轻而易举挡在了身前——
深褐眼眸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眼前毫无半点瑕疵的绝美脸庞,注视着那双没有了镜片遮挡,夜星般明亮幽雅的眼睛,低声道:“你真的跟水苍夜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才想出了戴平光镜这种无聊的办法么?”
陡然覆下的沉寂,悄悄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轻浅的笑,蝶影般掠过她唇边。下一瞬,她悠然转身,渐行渐远——
“随便你说。”
白启奇迹般没有跳起来,只推着车边走边道:“按照安排,两个月后我要在市立音乐厅举行钢琴独奏会。”
“哦,所以?”
“所以,你难道不认为,”他懒洋洋道,“只有钢琴就太单调了么?”
腰畔的发微微一晃,墨蓝眼底,似有阴影一分分浮起——
“我不会再在公众面前演奏了。”
轻一顿,声音忽低了下去,似自语,又似说给某段遥远的记忆:“……本来,永远都不要再碰琴了。”
白启没有听到她最后的话,只哼了一声,扬了扬头,睥睨道:“那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我可不管!”
“想都不要想。”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不可能。”
“我今晚就和音乐会的负责人通电话。”
“……我说了,不可能!”
“啊~~~今天的太阳真好。”
“……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