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得了天疾的孩子代替夜天赐死的那一日,我伤了夜轻染,为那个孩子搭建了灵堂,夜轻暖带着夜氏两位帝师前去验尸。夜氏两位帝师是什么人物?即便容景和我娘联手,怕也是半斤八两,不能逼得他们吐血,但他们是真的吐血了。那么只能说明,有人相助他们,那个人,一定是灵术高绝之人。”云浅月径自道:“后来容景请来了普善大师和臭老道,他们是有本事,但夜氏帝师会通灵咒术,且炉火纯青,我爹没回来,他们二人借了那一盏破灯就将两位帝师让咒术反噬餐食了心,不受半丝伤,怎么可能?更何况那两盏灯内存留的灵识被容景和我一人吸了一半,神灯没了灵识,也不过是破灯一盏而已,他们要了神灯,不过是给我看的而已。因为有一个灵术高超的人相助他们,放眼天下,这样的人物有几个?但是为何要瞒着我?还联合普善大师和臭老道一起瞒着我?有什么不能对我言吗?不能对我言的事情,一定是关于我,且甚深。”
上官茗玥撇开头,这回没了言语。
“若说这些让我心底一直存了疑惑的话,那么将疑惑埋得更深的是我们大婚数月一直无喜。”云浅月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冷寂,“我从小就知道他心思深,深到深海渊池里,让谁也猜不透。他独自支撑着偌大的荣王府,手中拿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大病十年,受寒毒顽疾折磨,依然让执掌一国江山的老皇帝奈何不得,非常人能及。但是我总以为,他在我面前,该是没有那么深的心思。但是殊不知,他对我用的心思更深,深到将我迷陷其中,以为那就是他的真性情,殊不知,真性情也笼罩了一层轻纱。无论我怎么看,也看不透。”
上官茗玥转过头,看着她。
“他对我太好,将我淹在蜜罐里,我想要一个港湾,他便用自己的手给我支撑起一片港湾,我对别人好,他吃些无伤大雅的小醋,也无非是想我陷得更深。我爷爷、容爷爷、娘亲、爹爹都想抱重外孙重孙孙子,他也半丝不外露,跟着大家一起期待取笑着,给我设了重重迷雾,让我沉浸在他给的幸福里摸不着北,昏了头,爱惨了他。”云浅月声音低下来,“他不着痕迹地不让我多思多想,不着痕迹地让我心里眼里只有他,不着痕迹地私下里做着这些筹谋,但我总归是他的枕边人,是否我该庆幸我其实没有那么傻,虽然爱他爱得太深,已经近乎禁锢了我的灵魂,但是我终究还是留了前世的影子,一个前世处处打心理学战的人,习惯了细微处探究别人的心思,即便是他,也不能挥去我前世留到这一世根深蒂固的东西。我不想探究他,但终是越爱,越忍不住探究。”
上官茗玥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说。
“对于云族,也许你和他都觉得我应该知之不深,但是我又怎么能知之不深?若是以前知之不深,那么从爹爹开启我灵术那时,从容景愤怒恐慌地训斥我学了灵术那时,从我前往南疆帮助叶倩、云暮寒铲除夜霄那时,我的灵术得自然之物,飞速提升那时,我就该对灵术探究,该去知之甚深了。”云浅月淡淡道:“若说这个天下我最爱的人是容景,那么这个天下我最信任的人是子书。”
上官茗玥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大。
“爹和娘从我会了灵术之后,对我闭口不再言灵术二字。容景更是对我有灵术表现出极大的反感和不喜,若想知道关于灵术,关于云族,那么我该问的人是谁?自然是子书,他即便骗天下人,也不会骗我一丝一毫。”云浅月声音微微高了些,提到玉子书,语气隐了一丝骄傲,“他告诉我云族曾分为三脉,东海燕王府,天圣云王府,以及墨阁,告诉我一些关于云族的秘辛之事,最重要的是告诉了我一个人,一个我一直想知道在容景背后的人。那个人天生继承灵术,天赋异禀,自然通灵,灵术是华王叔和他姑姑都望尘莫及。那个人就是让东海皇上一直不放手想招进宫做帝师,让东海燕王一直头疼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和墨阁有着关联的人,东海小王爷,你,上官茗玥。”
上官茗玥表情一瞬间变幻了无数颜色,分外精彩。
云浅月继续冷静地道:“我一直等着你出现。曾经有一度我以为容景要放弃了。他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不让我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呢!两个人再相爱,若是少了一个彼此融入骨血的孩子,也总归是残缺和遗憾,他那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要这种遗憾?但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坚韧和心思。在他前往十里桃花林,哥哥和洛瑶出现在凤凰关总兵府,洛瑶对我说出玉太子被你追着来了天圣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终究是要出现在我面前。他终究是狠下了心让我……一生不孕。”
上官茗玥似乎不想再听,背转过身子,抬眼望天,脸色变幻,懊恼又无奈。
“既然你们要演戏,那么我就陪你们演一出戏。”云浅月声音蓦然冷清,“他大约是告诉了你我和子书的关系,所以,你待子书出现后,怕子书的聪明拆穿你们,或者是怕我看出你根本就不喜欢子书而是冲着我来的苗头,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我离开了凤凰关。后来又怕玉子夕坏事儿,于是甩下了他。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夜轻染得知了夜天逸毁在十里桃花林的消息亲自出了京城,半路上正巧碰到了玉子夕,得知了我被你掠走,于是动用兵马,拦下了你。但是你动用灵术,开山劈林,另辟蹊径,他自然拦不住你带着我前往东海的去路,可是后来发现子书命大军守住了东海关卡,让你难以入关,若是入关,我便落在子书手中,子书与我何止是过命的交情?我们有前世之缘,他焉能让我不表态的情形下被你们决定我的事情?更何况东海的燕王不向着你,而是向着子书。所以,你带着我回东海,恐怕事情不能如你的意,你思量再三,选中了夜轻染。”
上官茗玥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些你既然都知道,在怡红楼那日你为何还要扒我衣服?”
云浅月“哈”地一笑,看着上官茗玥张扬不可一世的脸上尽是懊恼和一切自认为天衣无缝却被她看个透彻的灰败,她淡淡道:“我想要你知难而退。”
上官茗玥恍然,不屑地斥道:“你不止是想要我知难而退,还想要那个笨蛋也知难而退吧?你的泼辣果然够味,我险些落荒而逃,你想要他生气,她的女人不顾忌他竟然扒男人的衣服,他气急的话,应该立即将你抓在手中,再不放心我将你带走。”
云浅月不置可否,“我早已经说了他的心思深如海,坚韧如铁。我低估了他的心思和坚韧,扒你衣服失败之后,你们也折损了我唯一的软弱,我连一丝借口也找不出留在凤凰关的理由。”
上官茗玥还想说什么,看到她淡得没有颜色的脸住了口。
云浅月沉默片刻,继续道:“你后来给我喂了东西,让我足足睡了十日,那十日里,我即便无意识,但是你应该知道,身体是我的,你控制了我的身体,对我灵力进行主导,但你终究不是我,也不能变成我,更做不到对我全部控制,总归控制不了我的灵识,只要我灵识不散,你只能提升我的灵术,却做不到进入我宫房,断我根本。”
上官茗玥扭开头。
“十日之后我醒来,既然是演戏,自然要逼真,于是我打了绿枝,冲出帝寝殿,夜轻染的宫廷内卫将我逼退,我对他动手,你出现,带着我前往云王府,之后的事情应该不必我说了,我不死心地又等了几日,夜里你对我施术,我不抵抗,只守住一方寸土。我灵术日益精进,而你越发需要更大更强的灵术来压制我,想要掌控我,越发艰难,你大约没想到用了十几日依然没断了我宮房,反而让自己越来越无能无力吧!”云浅月淡淡一笑,有些嘲弄,“终究是他决心太大,还是我太过倔强?总之,你没有做到,反被我掣肘。我应你大婚的那一刻,便是对他斩断之时。一局棋,不应该只他一人主导,风云变化,也该别人下一招半招。”
“你何时和夜轻染联手的?”上官茗玥看着殿外围困的宫廷内卫,森森箭羽问。
“种牡丹花那日,我对他说一笑泯恩仇。”云浅月语气寡淡,解释道:“你处处看着我,和我在一起,时刻用灵术用心思探究我的心思想法,我连用传音入密都用不上,我一旦启用,一定会被你知道。你断绝了我所有与外界来往的源泉。但是你不知道,我和夜轻染,阴差阳错,从小到大,他不能说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但一定会是我要他帮助,与他和好,他绝对不会拒绝的那个人。他生是龙命,被夜氏这个姓氏禁锢,他曾经也试着摆脱,但终究不能,只能做这一任江山的帝王。但他除了是帝王,还是夜轻染,他不止一次希望我杀了他,那么他没有全夜氏的列祖列宗,也算全了他自己对我的情谊。但终究我下不了那样的手,即便我真不想他再坐在那把椅子上变成夜氏那令人厌恶透顶的帝王,但我终究不想他死。”
上官茗玥冷哼一声,“你倒是多情。”
“我多情吗?”云浅月嗤笑一声,“人人看到我的多情,为何没看到我的绝情和冷情?我伤了多少人的心,独独一人之重,天下人之轻?”
上官茗玥似乎无语反驳,再度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