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容景,一时间似乎还是有些适应不了这样的消息,他本来就是聪明人,从这短短的一段话便能知道些事情。呆呆地盯着容景看,容景含笑看着他不再说话,他过了半响,垂下头,低声道:“我竟然不知……我爹娘竟然是……”
云浅月忽然一笑,“百年前整个天下都是慕容氏的,你爹娘是慕容氏骠骑将军旧部的后代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个天下多少人曾经都是的。”
沈昭点点头,抬头看向容景,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试探地问,“景世子您是慕容……”
容景点点头,“我是!”
沈昭再度垂下头,似乎消化着这个消息,须臾,他再抬起头,似乎拔开云雾,有什么不解之谜解开了,“那一日楚姑娘住在了我家,怪不得楚姑娘走时我爹娘嘱咐让我一定去南疆京城送楚姑娘,但还不能被楚姑娘发觉出来,变成我强行要送楚姑娘,原来他们是为了将我送到您身边。”
云浅月一愣,“是这样?当初……你跟随那个谁离开是因为你爹娘的吩咐?”
沈昭看着云浅月点点头。
云浅月感叹,她竟然没发现那对老夫老妻有这个心思,而且演戏演得还逼真,怪不得当初那么痛快地答应沈昭送她呢!她偏头去看容景,想着慕容氏的部下都这么厉害吗?
容景有些好笑,摸了摸云浅月的头,温声道:“大抵是因为当初那块玉佩,杜国舅认出了楚夫人,而他与沈昭的爹娘早有联系,于是让沈昭跟上了,楚夫人带着沈昭离开,他们可以根据沈昭找到与楚夫人牵扯的人和事,顺藤摸瓜往上查玉佩的主人。”
云浅月伸手扶额,感叹道:“好缜密的心思。怪不得这些旧部可以在夜氏隐卫遍布天罗地网下隐秘百年。我竟然都被蒙混过了。”
沈昭听到云浅月最后一句话,顿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云浅月一时感叹,说漏了嘴,见沈昭吃惊的样子,她一愣,本来想着今日他已经连番被惊了个够呛,不想再说出这件事情让他震惊了。没想到不小心又说了出来。她无奈一笑,对上沈昭不敢置信的眸光,温声道:“你没听错,楚夫人是我。”
“你……你……”沈昭看着云浅月,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云暮寒是我的哥哥,我自然不能眼见南疆有难见死不救。”云浅月对他解释道:“隐藏身份是为了瞒住夜天逸和夜轻染,对你隐瞒也是不想他们发现。”
沈昭还是有些呆呆的,“怪不得我总觉得你有些熟悉,原来竟然是……”
云浅月有些歉意,“抱歉,瞒了你这些日子。你如今入了朝,应该知道朝中的事情千丝万缕,盯在我身上的眼睛颇多,盯在你身上的眼睛也不少。而且楚夫人的身份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的身份,天圣朝中弹劾她的本子堆积成山。所以避免被人怀疑,也不为你造成麻烦,便只能隐瞒了你。”
沈昭点点头,似乎勉强定下心神,问道:“我给你那个布袋,为何我探索不到?”
云浅月笑道:“自然被我收起来了,被你探索到的话,你岂不是就知道是我了。”
沈昭又看向容景,见他面色含笑,他低声问,“难道景世子是楚家主?”
容景不说话,云浅月代替他说话,“是啊,他不是楚家主的话,我怎么会成了楚夫人?”
沈昭点点头,不再说话。
云浅月也不再说话,想着他先是知道他爹娘失踪,急得够呛,后来又知道他爹娘原来是前朝旧部,被惊了一下,后来又知道容景是前朝慕容后裔,再次惊异,之后再知道她是楚夫人,等等这一连串的事情自然需要给他时间消化。
容景慢慢品着茶,天蚕丝锦的衣袖轻轻拂过,温润从容,娴雅淡然。
许久,沈昭眉眼间的纠葛褪去,笑着道:“怪不得那天杜国舅一脸愁云的来,后来欢喜地走了,还嘱咐我好好跟着景世子,让我不用担心我父母,原来是这样。”
容景笑而不语。
沈昭又盯着云浅月道,“我本来还想着,世间有楚夫人那样的女子,且与景世子交好,为何景世子让她嫁了楚家主。后来到了京城一直没见你,却见到了景世子为你痛苦忧思,心脾俱伤,心中甚是疑惑,之后便是在北山梅林见你,你和染小王爷一起来的,我心中就替景世子不值,见你除了孱弱些,美貌胜过那些女子外,也不觉得你有任何出彩之处,对你便有了偏见。后来见你与景世子和好,你们中间似乎自成一片天地,无人能插得进去,我第一次见到景世子原来也可以笑成那般,便觉得大约因为是心仪之人的原因。直到后来我在墨宝斋选笔墨,你带着我了解天圣京城,第一次觉得你的确是不一样,后来你又为我解惑,指点迷津,谈论诸子百家,我便对你敬佩,尤其是数日前的科考之日,我才终于明白为何景世子喜欢你。原来你果然是不同于寻常女子。云王府的浅月小姐就如现在天下人说的一样,你用嚣张和纨绔的名声蒙蔽了天下人,掩饰了你的才华。”
云浅月等沈昭说完一大段话,开玩笑地道:“和着你到京城来没做别的,只观察我了?”
沈昭脸一红,退了一步,恭敬地一礼,“沈昭很高兴楚夫人是浅月小姐!我由衷敬佩。我仰慕景世子,自小的愿望便是愿意追随,如今爹娘既然是慕容旧部,已经去随了杜国舅,我便宽了心。我愿一直追随景世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容景站起身,虚扶了沈昭一下,温声道:“慕容氏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已逝去了百年的姓氏而已。我是容景,用了不止十年爱一个女人的容景。那个女人是云浅月。她对于我来说,是生命之重,江山的分量也不及她一人之重。”
云浅月笑看着容景,心里暖暖的。
沈昭直起身,看着容景。
容景继续道:“我此生所求,只是一个她而已。我愿意为她煎熬十年寒暑相思,愿意为她放弃姓氏,愿意为她在大冬天捂暖一株桃花,愿意日日只抱着她入眠。凡是她喜欢的,所求的,我都愿意去为她做。”
沈昭看向云浅月,见她静静听着,清丽脱俗的容颜温暖柔暖,那是一种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展现的柔和暖,他不答话。
容景目光看向窗外,沉静地道:“我本不想恢复这个姓氏,只愿与她闲云袖手,赏月观花,可是时不与我。曾经慕容氏土地上,如今天圣统治百年,黎民百姓已经水深火热,不容我再袖手旁观。慕容氏旧部忠臣,百年寻觅,百年前荣王助其夺自家天下,却落得个赔了江山又痛失所爱下场,我不想重蹈覆辙。谁与我争夺云浅月,我必定备三尺青锋敬上。可是夜氏就有那么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要与我争夺她。所以,我不能再退了。沈昭,你要想好了,你追随我,便会卷入了以后的纷争,也许封侯拜相,也许身死骸骨灭。”
沈昭忽然单膝跪地,“属下愿意追随景世子,哪怕身死骸骨灭。慕容氏统治时的前朝,是我最推崇的一个朝代,天子至尊,福泽万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曾经爹娘一直给我讲夜氏狼子野心谋慕容氏家国之事,我听了许多。我相信景世子爱浅月小姐之心,天下江山也不及她一人重,但这也不冲突。因为浅月小姐有菩萨心肠,当时叶霄反贼引水要淹没战场上的士兵,那是十万人之多。是浅月小姐动用灵术筑堤阻止了叶霄。否则南疆会有十万生灵被杀,恐怕当时会遍地浮尸。我相信她仁善,陪在景世子身边,能够福泽天下子民,比如今的夜氏统治下官员腐败,遍地不是淫奢便是流民要强许多。男儿当顶天立地,干一番大事业。我能追随世子身侧辅佐,三生有幸,愿意助您问鼎,还前朝慕容氏国泰民安的天下。”
容景浅浅一笑,弯身双手扶起他,“我不能许你什么,但我会尽我所能。起吧!”
沈昭直起身,一脸坚毅激动地看着容景。
云浅月托腮笑看着二人,沈昭这个人,她是没看错。他宅心仁厚,又聪明机智,且还心胸开阔,不拘世俗与小节,出身山野,但有大智若愚之心。从山花之事,就可探知,虽然仁善,但不妇人之仁,拖泥带水。这样的人才最是难得。她当初就想着他会是容景得力助手,如今果然应验。
二人坐下来,又谈了片刻朝中之事,沈昭离开。走时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云浅月待沈昭离开后,对容景笑道:“你可要保护好他,不能让他有闪失。”
“沈昭的确难得。”容景看着云浅月,眸光微转,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你又打我什么主意?”云浅月警惕地看着他,她清楚地知道,每此这个人露出这种神色,一准在打她的主意。莫离、风烬、西延玥的离开,都跟他这种眼神脱不开关系。
容景轻笑,爱怜地看了云浅月一眼,“这天下知我者,莫若你了。”
云浅月微哼了一声。
“红阁的花落和苍澜武功最好吧?让他们二人从今以后跟在沈昭身后保护他吧!”容景说出主意,“他们如今在京城待得怕是都要发霉了,落在你手里,实在是糟蹋。”
云浅月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没听说他们发霉?”
“我听说了!”容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