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两盏茶时间,声音才渐渐止歇。只剩下夜天逸,云王爷、容枫三人未开口。
夜天煜搂着赵可菡一动不动,面临杀头危难,死亡边缘,隐卫出动要拿他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灭顶的杀气,真的切身感觉到了一直对他不坏的父皇真的要杀他且若没人阻止的话一定会杀了他的心。可是他就莫名的相信云浅月会出手帮他。只要她出手,他父皇就一定杀不了他。所以,他半丝怕意也无,有的只是对天家和皇室骨肉相残,冷血至此地步,毒虎食子的寒心。
这座院子又恢复死一般地沉寂。
又过了许久,老皇帝额头青筋渐渐平息,看向没开口的那三人,目光从夜天逸的脸上转到云王爷的脸上又转到容枫的脸上,片刻后,沉声道,“容枫,你来说说此事的看法!”
容枫被喊到,不慌不忙地对老皇帝一礼,“回皇上,我天圣泱泱大国,礼数之邦,四皇子和赵小姐白日情不自禁,有违礼教,的确是该惩罚。若不惩罚,人人都若此,天圣风气何在?”话落,他继续道:“但凤凰关天水崖水闸崩塌淹没凤凰关殃及青山城,水患严峻二十余日,四皇子亲临青山城,日夜不歇,不眠不休,拯救了数千百姓于水火之中。这是大功。由此论来,可以功过相抵。臣以为,皇上此次便饶恕四皇子,但要严令臣民,自此后以儆效尤,再不得效仿。”
众人闻言都齐齐点头,附和道:“枫世子说得对,是可以功过相抵。”
老皇帝看向夜天逸,沉声问,“天逸,你以为呢?”
众人都看向至始至终一言未发的七皇子,人人都知道七皇子是皇上指定的继承人。虽然说皇后如今在宫中安胎,肚子里怀的是太子,但所有人都清楚那个太子不过是个踏板而已。皇上如今已经形将骨枯,太子还未出生,七皇子论才华,论能力,论声望,都是不二人选。所以,如今他的每一句话,都不次于金口玉言。
“儿臣以为月儿的酒实在喝得太多了!以后若是嫁给我,我再不准给她酒喝。”夜天逸出人意料地吐出一句话。
众人都齐齐愣住,容景面色平静地扫了夜天逸一眼,云浅月似乎要醉倒了,仿佛未闻。
“她不喝酒也是这个德行,也罢,以后你管着她吧!”老皇帝重拿轻放地看向云王爷。
众人也随着老皇帝的目光看去,只见云王爷耷拉着脑袋站在,头低低地垂着,在众人看来他比地上趴着的兵部侍郎好不了多少,人人不禁唏嘘,这样软弱无能的云王,怎么会生出云浅月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实在令人费解,不过转眼间许多人就想到了云王妃,云王妃那样的女子,的确会有这样的女儿,想想便也恍然了。
“云王兄,你生的好女儿啊!”老皇帝不阴不阳地道。
“老臣……老臣惶恐……”云王爷身子一颤,声音沙哑似乎发着颤意。
老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云王爷,不再理会他,转回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夜天煜和赵可菡,问道:“夜天煜,你姓什么?”
夜天煜闻言平静地回答,“回父皇,父皇姓什么,儿臣就姓什么。”
“你知道你是朕的儿子就好。”老皇帝老眼深邃漆黑地看着他,“赵小姐不端庄贤淑,不自珍自爱,今日与你行这等事情,便没什么女子之德可言。今日你的事情就罢了。朕不予追究,但这赵小姐,要凌迟处死,给天下大家闺秀以儆效尤。”
“不可能!”夜天煜断然道:“她是被我逼迫。在我心里,她就是最端庄贤淑,自珍自爱的女子。儿臣决计不准许父皇杀她,若是父皇要杀他,就连儿臣一起杀了吧!反正她要死了,儿臣也不独活!”
赵可菡低着的头猛地抬起看向夜天煜,平静的容色破碎,露出一抹温柔和感动。这一刻,她的不悔有了回报。等待若许年,无非是为了这一刻良人以性命相护。
云浅月心理对夜天煜高看一眼,她今日帮他,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一番话也值得。
“你这是非要和朕作对了?”老皇帝老眼凌厉。
“父皇,您是君,儿臣是臣,您是父,儿臣是子。我不过是心仪一个女子而已,你非要将这件小家之事当做国之大事来处理,那么儿臣无话可说。”夜天煜冷静地道。
老皇帝老眼眯了眯。
“皇上,四皇子这句话说得极对,四皇子如今还未曾立妃,有了心仪女子,行了不顾礼教之举,也情有可原,世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这是皇上的家事。老臣觉得不若成全了四皇子和赵小姐一片痴情吧!”德亲王再次恳请。
孝亲王也再次表态,一众大臣也再次纷纷求情。
“都住口!”老皇帝挥袖,阻住众人再欲新一轮的恳切陈辞。
众人齐齐噤声。
“朕听从臣卿之言,四皇子有违礼教,但念在青山城治水有功,功过相抵。朕不予治罪。”老皇帝不看夜天煜,看向兵部侍郎,话音一转,“兵部侍郎赵翼教女无方,兵部最近疏于管理,屡屡懈怠,朕实在难以容忍,今日起,兵部侍郎革职还乡,以后再不录用。”
“老臣谢主隆恩!”兵部侍郎伏地谢恩,本来觉得会抄家灭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回宫!”老皇帝再不看众人,转身向外走去。
“父皇稍等!”夜天煜喊了一声。
老皇帝停住脚步回头,老眼眯起,“夜天煜,你不满意朕的处置?你待还想如何?”
夜天煜摇摇头,“儿臣谢父皇,满意父皇的处置,儿臣只想请父皇给我和菡儿赐婚。儿臣要给她一个身份,她既然跟了儿臣,儿臣不能委屈了她。”
老皇帝闻言看向赵可菡,她垂下头,乖巧地靠着夜天煜,一声不吭。沉默片刻,老皇帝沉声道,“民女赵可菡身份低微,不足以匹配四皇子正妃之位。今日起,赐婚四皇子侧妃。择日完婚。钦此!”
“父皇,儿臣不想再娶别的女子,只娶她一人为正妃,不是侧妃。”夜天煜连忙道。
“堂堂皇室四皇子,焉能要民女为正妃?夜天煜,你为了一个女子,顶撞君父,忤逆君父,已经罪无可赦,如今朕饶恕你,你还不满足?”老皇帝冷冷地看着夜天煜。
“父皇,当年云王叔娶的也是民女,宫里的明妃娘娘也是……”夜天煜举例。
“夜天煜!”老皇帝打断夜天煜的话。
夜天煜不甘心地看着老皇帝。
“赵可菡,你要朕的儿子为了你和我如此忤逆吗?”老皇帝转向赵可菡。
夜天煜还要再说什么,赵可菡拉住他衣袖,声音温婉柔和,“民女谢恩,吾皇万岁!”
老皇帝见赵可菡谢恩,冷哼一声,不再多留,一甩袖,转身向外走去。他的身后文莱和一众仪仗队连忙跟随,簇拥着他离去,似乎忘了云浅月打伤隐主之事,未对她再发一言。
皇室隐卫之主带着隐卫齐齐退了下去,这座院子中的阴暗之气也如潮水一般地退去。
众人见皇上都走了,自然也不留在这里,互相对看一眼,都退出了院子。
“浅月小姐今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德亲王伸手拍拍云王爷的肩膀,感叹道:“云王兄,你有个好女儿,佩服啊!”话落,他转身走了。
孝亲王看了云浅月一眼,也转身跟着走了。
云王爷直起身子,对云浅月叹息地摇摇头,似乎对她已经无奈至极,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半响后,一言不发,也转身走了。
云浅月心里翻白眼,想着她这个爹将戏演得真是未免太投入了。
“恭喜四哥了!”夜天逸看着夜天煜,笑了笑。
“七弟客气了!让七弟看了一场笑话。”夜天煜扶着赵可菡站起身,不咸不淡地道。
“四哥能得一心人相伴左右,这是喜事儿,哪里是笑话?”夜天逸似乎并未受到今日这一桩事情的影响,笑着转身,拍了拍跪在地上的兵部侍郎的肩膀,“赵大人,委屈你了!”
赵翼站起身,劫后重生,在死亡边缘转了一圈,让他对今日之事说不出一句话来,面对夜天逸含笑的眉眼,半响才道:“老臣教女无方,理该得此下场。”
“赵大人是教女有方才对。赵小姐这样的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夜天逸笑了一声,弹了弹没有半丝灰尘的衣袖,转身向外走去。
赵翼动了动嘴角,看着夜天逸的背影,不知道再该说什么。
“赵大人,急流勇退,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夜轻染走过来,也拍拍赵翼的肩膀。
“是,染小王爷说得极是。”赵翼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不少,连忙点头。
夜轻染看向云浅月,云浅月却不看他,将头靠在容景的肩膀上,迷蒙着眼睛,似乎快要支撑不住睡着了。他眸光一暗,转身向外走去,脚步一改以往的轻扬洒脱,今日尤其沉重。
容枫也走到赵翼身边,笑道:“染小王爷说得对,急流勇退,未免不是福气。比起在官场宦海倾扎进退不得的人来说,赵大人这是有福,便请宽心,安享晚年吧!”
“多谢枫世子,老臣明白。”赵翼缓缓点头。
容枫不再多言,抬步离去。
“爹爹,女儿连累您了。您回府收拾行囊返乡吧!女儿以后生是四皇子的人,死是四皇子的鬼,您就当没生过女儿。”赵可菡对赵翼红着眼圈道。
赵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只点了点头,转身脚步蹒跚地离开。
院中只剩下夜天煜、赵可菡、容景、云浅月、夜天倾五人。
“今日多谢月妹妹!”夜天煜看向云浅月,怀疑若没容景扶着,她真会倒地不起。
“谢就不必了,剩下没喝的梨花白派人给我装上车带回云王府就行。”云浅月摆摆手,将整个身子倚在容景身上,嘟囔道:“容景,我要睡觉。”
“好,我送你回府睡觉。”容景笑了笑,将她抱起,没和众人离开时一样向四皇子大门口走去,而是足尖轻点,转眼间离开了这座院子。
“四弟,今日多亏了月妹妹!”夜天倾看着二人离开,脸色晦暗不明,“若不是月妹妹和父皇硬抗,今日你和赵小姐都难活命,不止是你们,兵部侍郎也不可能这样轻易罢官,没准是抄家灭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