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静了下来,云浅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脸色有些冷然,又有些面无表情。前一世她是孤儿,累死累活追求自己的梦想登上成功的高峰,最后还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一世她能重生,只觉得是上天眷顾,将前世没体会到的亲情和伸手即来的荣华富贵给了她,还有这么一个纨绔不化的身体以及这个身体赚下的不受拘束的名声。本以为可以任她为所欲为,坐吃等死,安逸享受,不承想却是这般。老皇帝看起来垂垂老矣,偏偏这一只枯槁的大手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高处掌控着她的命运。而这天圣京城云王府以及她云王府嫡女的身份给她安逸的同时也不允许她继续安逸下去。但是她如今武功尽失,身无长物,除了莫离和王府的三千隐卫外,一无所有,就这样的自己能做什么?
云浅月伸手按着额头静静沉思。大脑急速运转,从她初来这个世界到如今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脑中过滤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她这个身体上,要想与老皇帝抗衡,能够将自己的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就要先了解她这具身体。比如她这个身体隐藏的那些鲜为人知的秘密,首先要挖掘出来,她才能找到方法对症下药。否则就像皇后所说,行差一步,后果难以想象。想到此,她猛地放下手,起身站了起来,对送完孙嬷嬷回来的彩莲道:“将你的伞给我,我去爷爷那里一趟。”
彩莲一惊,“小姐,外面下着雨呢!您找老王爷有急事儿?若是不急,等雨停了再去吧!您胳膊的伤不能沾水。”
“急事!”云浅月道。
彩莲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伞递给云浅月。
“你不用跟着了。”云浅月接过伞撑开,丢下一句话,出了房门。她觉得有必要开诚布公地与云老王爷谈一谈。她以前一直龟缩着不想面对,如今不得不去面对。与其黑瞎子般蛮打猛撞,不如摊开来说。若是云老王爷能够不计较,她以后就当她是她的亲爷爷,云王府就是她的家,她会全力保住自己和云王府。若是云老王爷计较,那么最坏的后果大不了她还给他孙女这具身体就是了。
云浅月很快就出了浅月阁,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很快就到了云老王爷的院子。
玉镯见云浅月顶着雨来到,顿时一惊,立即迎了出来,“浅月小姐,您怎么来了?您有什么事情派人来传话就行,您还受着伤呢!”
云浅月浅浅一笑,“没事儿,我伤好一些了。来看看爷爷。”
“老王爷正在屋子内呢!您赶快进去吧!”玉镯连忙打开帘子。
云浅月收了伞,举步进了屋。只见云老王爷正坐在桌前品茶。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云老王爷面前喊了一声,“爷爷!”
“臭丫头,你不好好养伤,下这么大的雨跑我这里来做什么?”云老王爷将云浅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今日比每次都显得和颜悦色,打量完不住地点头,“转眼间你个小毛丫头就长成人了,不错!我老头子对你那死去的娘总算有交代了。”
云浅月垂下头,忽然有些犹豫她该不该说,说了的话也许云老王爷不计较,还拿她当亲孙女,那么就会将这个身体的事情都说给她听,她也好知道如何行事,不至于因为有个行差踏错而牵连了云王府数百人性命。沉默片刻后,她终于鼓起勇气,“爷爷,我是来告诉您,我不是您的孙女,我其实是……”
“混账!”云老王爷不等云浅月说完就勃然大怒,“你个臭丫头发哪门子疯?刚刚气走了景世子,我不理你也就算了,你居然又跑我这里来犯疯!你不是我孙女谁是我孙女?再胡扯一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云浅月一愣,她早先瞻前顾后害怕被他发现她不是他的孙女而被绳之以法,如今她赶上门来说了人家居然不相信,不过这也难怪他不信,这种事情的确匪夷所思。她后退了一步,很是认真地道:“爷爷,我说的是真的,我真不是您的……”
“你给我滚出去!再说一句,我管你受伤不受伤,都照打不误!”云老王爷举起拐杖。
“爷爷,我跟您说的是真的,我其实是……”云浅月怎么也没料到是这种情况,但不能就这么打退堂鼓,她又后退了一步,试图说服这老头。不想她刚开个头,云老王爷的拐杖已经打了过来,下手丝毫不留情。她一惊,连忙侧身躲过,但那只完好的胳膊还是被拐杖的尾巴扫了一下,她伸手捂住胳膊瞪着云老王爷,“你还真打啊!我受着伤呢!”
“打的就是你,你再敢胡言乱语一句,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云老王爷看起来是真怒了,往日他虽然对云浅月吹胡子瞪眼瞎咋呼,但极少真正过手。
云浅月有些无语,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她早先还畏首畏尾怕他发现个屁。她有些恼地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你当我乐意来找你打啊!”话落,她有些赌气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既然有力气发疯胡闹,看来跑一趟荣王府没有问题,我老头子不管你是怎么招惹了景世子不快,现在立马去荣王府找他道歉。”云老王爷见云浅月要出房门,气哼哼地道。
“不去!”云浅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头也不回出了房门。
“你敢!你要是敢不去,我就将你赶出云王府去!”云老王爷大怒。
“随便你,赶就赶,这个破地方我正不想待了。”云浅月发狠地顶了一句,她招谁惹谁了?刚醒来就弄了好几肚子气,她办错事情也就罢了,如今这件事情她认为没错也错了。早知道才不来这里受这趟鸟气。
“你……”云老王爷似乎气急失语。
云浅月快步冲入雨中,很快就出了云老王爷的院子。
玉镯刚刚一直守在门口,将屋内的情形听了个大概,见云浅月怒气冲冲出来,连忙追上她劝道:“浅月小姐,恕奴婢多话,您真不该说那般话气老王爷,老王爷将您捧在手心里疼,您怎么能说您不是他亲孙女呢!这多伤老王爷的心?”
云浅月停住脚步,心中有些气闷又有些无奈。她将伞打开,罩在头上,对玉镯缓和了语气道:“我是发疯了,就想气气他,谁叫他整日里对我颐指气使又骂又吓来着,我今日心里不高兴,就来找他让他也跟着不高兴。”
玉镯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愣了愣,扑哧一声笑了,“老王爷那是疼小姐!”
“我知道!所以我今日也来疼他一下。”云浅月不欲再说,打着伞离开。心中的郁闷只有她自己知道。
玉镯觉得浅月小姐真是孩子气,笑着转身回了云老王爷的屋子。见云老王爷胡子一翘一翘地瞪眼看着窗外,她连忙捡起拐杖,笑着劝道:“浅月小姐还是孩子,她是故意气您的!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臭丫头,什么胡言乱语都敢说!若是让我再听到一句,我就真打断她的腿!”云老王爷骂了一声,气道:“你现在就去荣王府一趟,找景世子……算了,我才懒得管那个少根筋的臭丫头,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若是景世子真有心,必定会有法子治了她。”
玉镯闻言掩唇而笑,“您说得对,您真不必操心,依奴婢看景世子对浅月小姐那是一百个上心,只不过皇上和皇后娘娘那里……”
“我自然不会看错景世子,可是这臭丫头就难说了。她再胡闹下去看人家还理她才怪?至于皇上和皇后娘娘……”云老王爷冷哼了一声,“事在人为!”
玉镯心思一动,见老王爷不欲再说,也不再说话,给他捶背,动作很轻。
云浅月气闷地走了一段路,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云老王爷的院子,那座大院笼罩在浓浓的烟雨中,她看着看着,忽然有些好笑。占据了这个身体就像是偷来的幸福,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她想开诚布公说明清楚,除了想弄明白这个身体的秘密对她对抗老皇帝有所帮助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这个心结,她不想再像小偷一般活着,虽然无人知道,但她总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如今这一番闹腾倒让她的心结解开了,也将她从内疚和困顿中拉了出来。
她不是以前的云浅月又有什么关系?从她来到那日到如今这些日子,她的爷爷,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她的婢女,还有那些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和她牵连甚深的人和事,早已经将她拉扯其中,让她再不能充当一个旁观者。她已经就是云浅月,不是也是。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云浅月缓缓回身,就见云暮寒打着伞向她走来,一身疲惫,看起来这两日没睡好觉,怕是为了追查凶手给累坏了。她不由有些心疼,看着他走近。
“怎么站在这里淋雨?你不知道自己需要养伤吗?”云暮寒来到近前,目光定在云浅月受伤的胳膊上,语气微沉。
“哥哥,你每次见了我不是对我冷脸就是训斥我,什么时候能说句好听的话?”云浅月白了云暮寒一眼,软下语气道:“凶手找不到就找不到了,若是能这么容易找到也就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刺杀我和容景了,人又不是铁打的,你一直训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云暮寒一怔。
“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会好好养伤,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云浅月摆摆手,打着伞转身离开,直到她走远,再未听到云暮寒说话。
云暮寒看着云浅月离开,一双眸子忽明忽暗,直到她身影走远,他依然未收回视线,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世子,清婉公主闹得厉害,皇上请您再入宫一趟!”云孟匆匆赶来,对云暮寒气喘吁吁地催促,“您赶快去吧!”
“不去!”云暮寒收回视线,丢出两个字,抬步离开。
云孟一愣,“世子,那您去哪里?”
“回去睡觉!”云暮寒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头也不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