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茉倒不羞不恼,眼里泛起深深的笑意,“这也不是不可能,咱们长姐不就是嫁入皇室吗?虽然她病逝了,可是好歹这一生也算风风光光走了一回,她刚入宫那会我们家福泽多深厚!我若能有那运气,也值了。”
夏萱本在低头刺绣,听她这么说,不由抬起脸看了夏茉一眼。
夏茉一脸的羡慕和憧憬,夏葶似乎也对这个产生了兴趣,众人竟围着长姐夏芫展开了讨论。
夏萱又默默低下头去,人的一生,如鱼在水,冷暖自知。她们只看见表面的幸福,谁又知道她在宫里的苦楚?
直到华姑姑将话题转开,众人才停止了对夏芫的讨论,又问及夏茗理想。
夏茗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较之姐姐们她脸上的羞涩更重,低头一笑。
“说嘛!”夏葶催促道。
“姐姐说的都有理,小茗只是庶女,不敢有太高要求,只想嫁个自己喜欢的人。”夏茗说完,脸都红到了脖根。
夏萱略有诧异的看向夏茗,没想到看起来温驯乖巧的夏茗有这样的想法。
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儿,有可能嫁给官宦,有可能嫁给权贵,有可能入皇室,最最不可能的却是嫁给自己心仪的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宿命。
她们出嫁之前都无法见到未来的夫君,又怎么可能嫁给心仪之人?有些女人幸运,摸瞎也能摸到自己喜欢的人,而大多数的女人都只能是认命,浑浑噩噩过了一生。
想到这里,夏萱轻轻一叹,脸上也多了几分落寞的神色。
她吃过这种苦头,付出了自己的一生,绝不想再吃一次,可是,她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种命运?!
摆脱……命运?!
夏萱突然发觉自己产生了这种念头,这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念头。
华姑姑并没有发现夏萱的异常,她转而微笑问向一直沉默的另一人:“夏茹,你怎么不说话?”
埋着头刺绣的夏茹猛然抬起脸,迟疑片刻后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想嫁个凡夫俗,平凡度日。”
夏茉啜了一声:“没出息,好歹你也是我们夏家嫡女!以后比那些庶出嫁的还差,简直就是丢我们的脸。”
她说话刻薄,夏茹涨红了脸,唇角轻轻嗫嚅几下,低下头去。
“人各有志,我让你们讨论这些,是希望你们明白自己的目标,这也是我对你们教养的目的。夏家是官宦之家,你们将来嫁的也不会差,但是每个人都不同,究竟以后嫁的怎么样,过的怎么样,除了父母之命,也还是要看你们自己,希望你们的学习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们自己,为一生的幸福。”
华姑姑此话一出,几个姑娘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夏葶道:“姑姑,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一定要让自己更出众,才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华姑姑露出一丝笑意:“好了,你们自己回去琢磨。把你们的绣品给我看看。”
夏茉和夏葶同时尖叫一声,她们俩亢奋的说着话,早已把刺绣忘了个九霄云外;夏茗微微红了脸,她话不多,刺绣却有些歪歪扭扭,显然心思都在谈话上;夏茹从头到尾就只插了一句话,但她想绣的是一只凤凰,时间远远不够,才刚绣了个凤头,被华姑姑斥为心太大;唯夏萱绣了一只小鸟,获得了华姑姑的大加赞赏。
谈心谈完了,华姑姑让大家各自回屋,夏萱走得慢,华姑姑唤了她,问道:“九姑娘,你的理想是什么?”
夏萱一笑:“姑姑,萱儿年纪尚幼,没有想过此事。”
华姑姑笑望着她,似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叶*】【*】夏萱又道:“真要说理想,我希望夏家平安无忧。嫁人就像摸瞎,我也没什么指望,只想尽量做好自己”
华姑姑笑道:“真替你母亲欣慰。嫁人也不定就是摸瞎,什么都是可以争取的。”摸了摸她的头,便回了屋。
争取?夏萱回房,还想着华姑姑的话,可以争取吗,为自己的幸福?
晚娘打好水为她梳洗,一边问她今晚学了些什么,她一一告知。一会小厮敲门,送来明日的安排,早上念,下午学习礼仪,晚上照例在庭院集合。晚娘笑言这华姑姑倒真有几分师父的样。
正与晚娘相谈,屋外传来巨大的喧哗声,又传来夏茉的嘶叫声。
夏萱慌忙开门去看,眼前的一幕令她大跌眼镜!
空空荡荡的庭院里,换了一身睡袍的夏茉与夏葶扭打在一起,你扯我的头发,我抓你的衣领,你踹我一脚,我飞你一腿,两人都成了大花脸,好不热闹!
各自带的两个小丫鬟在边上拉也不是,拦也不是,只会嘴里叫着“别打啦,别打啦!”
夏茹和夏茗也打开了房门,焦急的在一边劝说,两个姐姐丝毫不听劝,不住骂咧着——
“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一个庶女,还妄想嫁什么权贵!”
夏茗无奈至极,见着夏萱出了门,跑来把事情与夏萱一说。
原来是夏茉这次带的婢女海兰在庭院里倒水,一盆污水恰好倒在了夏葶门前不远处,夏葶的婢女春菊见了,跑出来骂她,夏茉见自己婢女被骂,也跑出来帮腔,随即夏葶自然不相让的冲了出来,一来二去竟扭打起来。
夏萱暗自庆幸自己选了晚娘陪同,一面上前去拉架。好不容易两人才作罢,各自气喘吁吁返回卧房。
夏萱怕夏茉不开心,拉了夏茹去了夏茉的房间,进去见她趴在案几上呜呜的哭。
婢女春菊无可奈何的立在角落里,默默垂泪。
夏茹小心翼翼唤了一声:“五姐。”
夏茉瞪得站起身,嘴里快语连珠骂个不停:“气煞我!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庶女!她母亲仗着生了个儿天天刁难我们母亲,她就天天来招惹我!当真生了个儿就把自己当凤凰了!”
夏茉毕竟年长些,这些年彭氏受的委屈她看在眼里,小女儿心思都给记下了,这会全喷发而出。
她越骂越凶,索性拉开了窗户,冲着对面大声怒骂,夏萱和夏茹面面相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对面的夏葶同样不甘示弱,开了窗户与她对骂,眼看两人又要冲出房间大打一架,夏萱连忙关了门窗,好言安慰道:“五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娘不过是个小妾,也入不得宗祠,我们和她置气作甚?”
夏茉一愣,直直盯着夏萱,夏萱心底一慌乱,还以为自己说的话不合身份,没想到夏萱竟笑了:“对!”
夏萱松了口气,夏茉好似被她一席话说得开心极了,拍掌笑道:“连宗祠都入不了,神气什么?”
夏萱生怕她又恼怒,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说了几句,把夏茉哄的高兴了,捏捏夏萱的脸蛋:“还是萱儿懂事,年纪小小,比某些做姐姐的还想的多,某些姐姐呀,不像个嫡女,倒像个庶出。”
说罢白了夏茹一眼,夏茹默默低下头去。
夏茉彻底被点燃了战火,在屋里踱步几圈,忽然打了个响指:“这件事我不能就这样作罢。”
夏茹惊慌道:“五姐,你想怎样?”
“我要整她一下,谁让她敢招惹大小姐我。”夏茉眼里晃过一抹狡黠的笑,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赶明我去厨房偷点巴豆,偷偷下在她的餐食里,让她痛痛快快泻几天!”
夏茹道:“这、这样不好吧!”
夏萱抿唇一笑,道:“如果能给五姐出口气,小小惩戒也不错。不过是腹泻,无伤大雅。”
夏茉乐不可支:“我想想她捧着肚跑去茅房的样就好笑……哈哈。茹儿,萱儿,这件事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谁也不要说出去,不然母亲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时间呢,不能在现在,得缓缓,等风头过了。”
她倒想的深远。夏萱笑笑,怕是过几日这事就忘记了,小孩心性,当真作甚。
夏茉拉过两个妹妹的手握在手里,柔声道:“府里五个姐妹,我们三个是一母所生,血脉相连,当同仇敌忾。若是我们都不团结,要给那庶女欺负死了!母亲受小妾欺压多年,现在我们姐妹都长大了,一定不能让她们再欺负母亲。”
“当然!”夏萱连连点头。
夏茹也附和着道好,摇曳的烛光映照着三个姑娘的面容,说不出的美好。
姐妹三个又说了会话,便各自回屋。
晚娘已经等了许久,夏萱随口问道:“华姑姑有出来问问情况吗?”
晚娘摇头:“没有,怕是睡下了。”
夏萱点头,心想着回屋不过一会儿,华姑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下。
况且刚才声音闹的那么大,她不可能没有听见。她根本不打算插手她们私下的事情?说来也怪,她把她们五个都整到一个阁里来住,应该猜到她们会发生冲突,这事在玩什么把戏?
夏萱知道华姑姑调教她们的真实目的——她要在四个姐姐中选出一位成为明年的秀女。这,是她的挑选方式吗?
明年的选秀,也不知道哪位姐姐会被选中。
会是夏茉吗?她能感觉到华姑姑对夏茉花费比其他人更多的心思。
迷迷糊糊想着,渐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