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夏家人就乘着夏家马车优哉游哉出发了。
同行的是彭氏、晚娘、夏葶、夏萱,还有一个母亲请来的官媒,晚娘手里拿着几样薄礼。
按照规矩,她们第一次上门叫做纳亲,只是上门去探探口风。轿上,彭氏一直嘱托姐妹俩一会要注意礼数,万万不可得罪了和硕王府,直说的夏茉不耐烦了,“我们跟华姑姑学了这么久,有分寸的嘛!”
彭氏无奈的摇摇头,夏萱一直没说话,却十分清楚母亲的心情。母亲一定很想攀上这门亲事,哪怕和硕王并没有实权,毕竟也是皇族,手下的良田房产数不胜数,能在皇上耳边说得上话,比起他们官家来说好太多了。为了父亲的仕途,母亲千方百计想把女儿送到皇上身边服侍,现在有个郡主可能要嫁入夏家,母亲怎么会不紧张。
轿内的气氛实在是压抑,夏萱撩起水晶珠帘,静静的看向外边的街景。
时候尚早,京师的街道并没有过多的热闹,空气中充满着甜腻腻的清新之感。
夏萱忽然想起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离开过夏府,没有踏上这青石板路面。每日在夏府中循规蹈矩的学习,生活平淡的像一泓清泉,没有半点涟漪。
就这样努力着、学习着、等到年岁一到,嫁做人妇,了却一生?
她放下珠帘,微微合上眼帘。
媒婆见彭氏实在是紧张,张口笑道:“我之前已经来探过口风,王爷对这门亲事很满意,现在不过走个形式罢了,夫人你就不要担心了。那郡主在家中很得宠爱,王爷哪会忤逆她。”
彭氏仍是忧心忡忡,媒婆又道:“不过我也得提前说一声,王妃似乎不太满意这亲,一会可能会有小小的刁难,还请夫人多多担待了。”
彭氏略一皱眉,夏茉已快语连珠:“和硕王府在京中无权无势,我们家配他们绰绰有余,有何刁难?!”
彭氏喝道:“夏茉!”
夏茉乖乖闭嘴,脸上还有不情不愿的神色。
彭氏更是怕她惹出乱子,道:“一会你们俩姐妹去了王府,从头到尾除了打招呼,什么都不许说。否则,回了府就别怪我上家法。”
一听上家法夏茉就安分了,夏萱不置可否的笑笑。今天的纳亲,是为二哥,也是为五姐见见世面,指不定还能亲上加亲,又添一段姻缘,但是华姑姑为何执意要她来,她就不懂了。
马车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晚娘率先下车,撩开车帘,将彭氏扶下马车,两个姑娘也一前一后下车。
眼前是一扇气派的红漆面大门,上头悬挂着“怀朔郡王府”的牌匾,左右卧着两只高大威武的铜狮子。
夏茉极少出门,见到这模样自然惊讶:“哇,比我们家的好多了!”
彭氏脸色却有些难看,他们与怀朔王风的人通过气,怀朔王府的人知道她们今天要来,如今大门紧锁是什么意思?
媒婆见这架势也不由发虚,犹自上前去敲门。过了好一会,出来一个家丁,知会一声后引着她们入了王府。
踏入王府大门,里面更是一派气派的景象,怀朔王手中无权,但是这府邸是圣上亲赐,自然非同一般的奢华。府中亭台楼榭数不胜数,看的夏茉眼花缭乱,满脸羡慕。
夏萱倒觉得稀松平常,平淡无奇的浏览者眼前的一切,她也是大富大贵过的人,什么奢侈的物件没见过?当初皇上为了博她一笑,命人千里迢迢从南国送来世间稀有的幻色石,又请十位能工巧匠花费一个月打造成一只凤簪,到发簪制成之时熠熠生辉,价值连城,而她也不过一时新鲜戴了几日就束之高阁。
这一路去往宴客的厅堂,就这么一个小厮引着路,府中其他的丫鬟小厮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彭氏忽然叹了口气:“这门亲,悬哪。”
夏萱却微微一笑,悄悄牵住了母亲的手,小声:“娘,我看这事有谱,等会你底气要足一些。就算是平常人家拜访,他们也不带这么不懂礼数的,这般对我们,反而刻意。王爷和王妃必然是在考验我们呢。”
彭氏略略一惊,转脸去看府里的其他人,虽然各自在忙着,但是都在交头接耳,指不定就是在讨论他们。
心下暗喜,脸上也自信了许多:“好!”
走了好一会才到宴客厅,厅堂里只有两名丫鬟候着,见着几人连忙引入,分别排座,奉茶。
“夫人今日去了佛堂,要晚一会回来,还请夏夫人先候着。”
又有几样小点心送来,屋里的银盆也燃起,屋子里暖烘烘的,又没有人说话,坐了会不觉有些困倦。
夏茉呵欠连天,过了会竟伏在桌台上睡了。
丫鬟体贴的拿了一件衣物给她覆上,一面不住的表达着歉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见就到了午膳的时间,几人都有些饥肠辘辘,侍女送来消息:因为突降大雪,夫人被迫在庙里停留,暂时无法回来,还请夏夫人耐心等候。
也没让她们用午膳,只遣人送来了几样小点心填饱肚子。
彭氏这时已有几分按捺不住,她虽极想攀这门亲,碰到这样的局面也是怒火攻心。
夏烨在冬试拔得头筹,入朝为官指日可待,什么样的女儿娶不到,要来受这般气!想着便站起身来要走。
“娘!”夏萱娇滴滴的唤了一声,乖巧的拉住母亲,嫣然一笑,“陪萱儿下棋吧。”
女儿眼里的沉静和坚定让彭氏一时语塞,不由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好歹你是个做娘的,竟比女儿还沉不住气!
棋送来,棋盘铺开,母女俩各持一方,捧着茶盏相对而坐。
彭氏的棋艺与夏萱自然没得比,夏萱只当是玩耍一盘,一步一步牵引着母亲,不让她赢,也不至于让她输。
彭氏起初还心浮气躁,后也慢慢被牵引入棋局,沉下心来下棋。
房间里几个丫鬟早被吸引,围着她们看她们下棋,眼里满是好奇。这下棋本是男人的玩意,女儿家大都不会,只觉得十分新鲜。
夏萱下了一盘,又让那丫鬟来下,夏萱耐着性子教。
本来还有些寒冷的屋子被这暖意浓浓的一局棋下的生机盎然,屋里的人不分主仆的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好不融洽。一整日的时光弹指一挥,到外边的天色逐渐暗下来看不清棋局,丫鬟们点上灯,才发觉已经过了一天。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爽朗而轻快的笑声:“夏夫人,久候了!实在是失礼!”
夏萱抬起脸,见一华服夫人披着厚厚的貂皮披风,捧着一个暖炉快步踏入。妇人脸上挂着明快的笑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雪的痕迹,料想这人就是她们苦等一日的王妃了。
丫鬟们连忙站到一边,齐道:“见过王妃。”
彭氏总算拨云见雾:“王妃在忙,我等等是应当的。”
王妃哈哈一笑:“既然我害王妃等了这么久,自当赔礼。”她一双凤目在彭氏身上停留许久,又看向还在呼呼大睡的夏茉,微一皱眉,转而注视着在一边面带微笑的夏萱。夏萱面上毫无惊怕之色,冲着王妃一笑,施了个礼。
“夏夫人教的好女儿,灵气过人,”王妃轻笑道,“夏夫人不妨就留下来用用晚膳吧。”
彭氏脸上晃过一丝愕然,好似不敢相信耳边的话语,随即大喜:“自然是好!”
按照礼数,男方纳亲,女方若无意下嫁,便婉言谢绝,送出;若是有意,当留下来吃饭,双方相谈。
夏萱早料到这样的结果,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
冷不丁,突然冒出一个嘟囔的声音:“我要饿死了,怎么回事,让我们等这么久!”
夏茉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彭氏沉着脸喝道:“夏茉!王妃来了,还不给王妃赔礼。”
夏茉一个激灵坐起身,瞧着王妃,嘴里却道:“娘!我真的很饿嘛,就算是王妃也不该让我们等到天黑吧!”
彭氏脸色更是难看,忙不迭道:“王妃,小女管教不严,还请不要见怪。”
一边瞪了一眼夏茉,夏茉不满的跺跺脚,也没再说话。
王妃呵呵一笑,“无妨。本就是我的错。”她几步走到夏萱面前:“这位是?”
夏萱起身,盈盈一拜,礼数不差分毫,全然已是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
彭氏连忙把夏萱拉到身前,介绍道:“这是我家九姑娘夏萱。”
王妃点点头,略有深意的看了夏萱一眼:“年岁小小心思如此沉静,都说夏家女儿个个出众,果不其然。九姑娘不妨与我下一局棋,然后我们再一同去用膳,可好?”
夏萱轻轻一笑:“还请王妃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