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泽五岁起就不和那对父母一起生活,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需要找寻母爱和父爱,因为失去是建立在拥有的基础上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爸爸妈妈”和来自他们的父爱母爱的存在,李山泽从不觉得自己拥有过他们给予的这种东西,所以不觉得自己缺少。
上高中的时候经常会听到同学讨论爸爸妈妈给自己买了什么东西,和爸爸妈妈去了哪些地方,和爸爸妈妈有了矛盾,这对她来说依旧很陌生。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过有朝一日和爸爸妈妈相见的场面,但并不代表她对他们一无所知。她知道生下自己的那个女人在英国生活,也一直都知道爸爸在哪,即使她从未想过要以女儿的身份去见他。她从不和同学聊关于自己父母的事,因为要介绍她的养父母吸血鬼伊凡和鲛人沙伊达,那是不现实的。
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母女什么很多年不见再一相见必然泪眼汪汪,更有剧情复杂点的会是女儿情绪激动“你为什么丢下我..”,妈妈也是情绪激动难以自制但还是能毫无差错平稳的念出台词。所以,现在问题就来了,她该如何表现得正常一点?毕竟是五岁后就只在那场葬礼上见过的妈妈啊,长什么样她也没注意去记,归根结底的说就是她也并不多关注这个中年女人,而小时候关于她的记忆已经被抹去了。对李山泽来说“妈妈”就和她见过的同学的妈妈差不多是一个性质,知道是什么但完全不了解。在巴托利家沙伊达算是她的“妈妈”,可沙伊达是寿命可达千年,再过几年李山泽看上去都会比她大的鲛人。
她停止背诗,开口用中文尝试着发音:“妈妈。”
还挺标准的,李山泽满意的点点头,小声的自言自语:“嗯,妈妈,妈妈..咦..”她露出个鄙夷的神色,“我去,有病吧。”
妈妈?不可能,阿姨?算了,还是直接叫名字呢?还不知道她现在用的名字是什么,她应该姓奥尔德里奇了吧。叫她的中文名是不可能的,她读高中时还没见过有同学是对着爸妈叫他们的名字的。
干脆直接说“你好”?会不会很奇怪?没关系吧,反正也就那么几个人吃顿饭而已。李山泽大致记得生母的父亲早逝,生母是随母亲在姨妈家生活的,看看姨外婆的环境不至于教出一个恶毒后妈型的亲妈,有什么好怕的。李山泽鼓励自己,熬熬就过了,反正以后没什么事是需要见面的。
靠,可是居然紧张起来了。李山泽暗骂“fuck”,右手握拳敲敲自己的额头。这两年来能让她紧张心跳加快的估计也就只有高考了,甚至在申请到英国的利兹大学后她还曾有一次做梦梦到了坐在高考考场,尼玛桌上摆的还不是英语卷子是数学。
那是李山泽的一个阴影,因为证明了李山泽有些事努力用心去也做不一定成功的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像能力上的“障”。
她皱眉在走廊上踱着步子来回走,又想到该带什么礼物过去呢?会不会太见外?但本来就是外吧,她有提议要不让卢卡斯把格蕾丝也带上,也许这样就不会很冷场,但卢卡斯拒绝了,“这是家庭聚会”,他说。
家庭他妹啊,还真当是亲人了,李山泽暗骂又得保持对他好意的礼貌。
踱了两圈她停下来,看着窗外的雨,还在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李山泽盯着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脸,有些逃避似的转移了视线。每当看到这张脸都会有复杂的情绪,愤懑,悲伤,孤傲,或者落入河里的水草中般的迷茫无助又想放弃。不过她习惯了,她是新的一世,她会很多李屏玚不会的东西,比如..抽烟,李屏玚总该不会抽烟吧?正想着她从衣服口袋里找烟,但没有打火机。
郁闷,连在手指上搓出一团火焰的道具都没有,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像一个普通的小女生,为一些小事很开心或者很不开心。她俯身将两只胳膊搭在护栏上看雨,继续背诗打发时间,然后她看见一个人撑着一柄黑色的雨伞出现在楼下,从裤子鞋子看来是一个男的,他停下了脚步。李山泽好奇地看着,她有一柄伞,黑色的伞面梵高作品《杏花》的伞底,每次打伞的时候她就装作自己闻到了花香。但她总是不注意带伞,有时候出门发现雨不大也懒得带伞。
这把伞会不会也是这样?伞底是什么图案或者没有图案?她又想起泰国电影《初恋那件小事》里女主角和她的小伙伴们的什么咒语,转了转眼珠她对着楼下撑伞的那人轻声的念到:“抬起头来,抬起头来..”
没反应,“你倒是抬一下头啊。”李山泽皱眉,然而她说完的时候他就抬起了头。他仿佛知道有人在看他,也想知道看他的人是谁,他倾斜着雨伞露出脸来。
李山泽没有想到会和他四目相对,愣了一下站直了,隔着玻璃窗她没有开口说话也忘了抬手和他打一个招呼。正在落下的雨好像暂停了,被雨点打着的植物似乎也不动了,似乎一切都静止下来。
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其实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每个人一生中都应当有那么一瞬,有那么与某一个人目光相接触的一瞬,让自己觉得世界静止下来,好像世界为此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