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上人语出惊人,犹如石破天惊。
陈凡浑身一颤,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奇怪吧?是不是觉得很残酷?”秦城上人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忧伤,淡淡的,却令人心酸不已。
陈凡想开口劝慰,却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城上人满嘴苦涩,仰头望着星空,喉节不住地颤抖,过了很久才深叹口气,声音极为低沉:
“一千五百八十三年前,在我二百六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顿悟天道,初成灵身,三个月后,被父母亲自送到荣洲的海边,除了一把灵剑之外,身上只携带了一只乾坤袋,里面有三瓶丹药、两套衣袍。”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眼皮在微微跳动,目光时而清晰,时而迷惘,努力而痛苦地回忆过去,回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刚来到荣洲时,举目无亲、满眼无故,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茫然不知所措,可当时初出茅庐,青春年少,热血沸腾,盲目乐观,也许是无知者无惧,立志踏遍荣洲、访遍仙友,伏魔斩妖,通悟真理,修至真身。”
说到这儿,双眼含着泪水,哀色更浓,咬牙说道:
“我单枪匹马,毫无目的地游荡,没想到四处碰壁,事事不顺,吃尽了苦头,其间陆续结识了十几位好友,他们与我的遭遇相同,因为脾气相投,结为生死兄弟,我排行老三,痛心的是大哥与七弟、九弟度初劫而亡,二哥与其他弟弟都死于妖魔之口,那时真是欲苦无泪,伤心之极,无法自拔,精神几乎崩溃。”
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呆滞,面部的肌肉微微扭曲,往事似乎依然历历在目,一幕幕惨剧依然在眼前重现,痛苦万份,陈凡理解他的心情,心中一叹,充满了无限同情。
许久,秦城上人嘴角微勾,挂着甜蜜的笑容:“就这样飘泊了数十年,在我四面楚歌,彷徨绝望,陷入人生中最低潮时,偶然遇到了你大嫂,她刚刚来到荣洲,现在想起来,能与她相识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她使我走出了悲痛,得到了一次新生,重新燃起了生机。”
他的语气变得十分缓慢,喃喃道:“我们俩同病相怜,相依相伴,风餐露宿,同甘共苦,一起出生入死,虽说仍然是险象环生,步履艰难,但那是一段漫长而幸福的时光,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觉得每一天都是那么新鲜、生活是那么多姿多彩,再后来,就在秦岭落脚,一直到现在。”
“城哥!”两人全神贯注,不知道什么时候,蓝云上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泪流满面,呼声带着哭腔。
秦城上人转头看着妻子,慢慢地起身走到她面前,温柔地轻抚她的秀发,拭去她脸颊的泪珠,眼中射出浓浓的柔情。
蓝云上人两眼泪汪汪,痴痴地凝望着丈夫,目光中满含怜惜。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默默的,一声不吭,虽然没有甜言蜜语,但心意互通,用眼神倾诉着自己的衷肠。
“真情永恒,坚如磐石,海枯石烂,亘古不变。”
陈凡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他们真挚的爱情,心中一阵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很久之后,蓝云上人轻倚着丈夫,哽咽道:“城哥,为了我,你不顾自身的安危,多少次孤身深入魔穴,如果没有你,我早在命丧于妖魔之口……”
秦城上人捂着她的嘴巴,深情地说道:“我曾经说过,上苍有眼,将你送到我身边,我们是夫妻一体、血脉相连,此生谁也离不开谁,生要同生,死要同死。”
蓝云上人使劲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丈夫,秦城上人将嘴凑到她耳边,轻柔地说道:“过去了,一切的苦难都过去了,如今是苦尽甘来,什么也不要多想。”
“嗯!”蓝云上人鼻子里腻出一个字,娇媚异常,温馨而乖顺。
“好了,老弟还等着喝酒呢!”秦城上人笑得特别灿烂,一脸幸福。
蓝云上人回过神来,羞得俏脸红彤彤的,慌忙抹去泪水,不敢直视陈凡。
陈凡笑眯眯地说道:“神仙眷属,真让人羡慕!”
也许是太玄的女子都非常爽直,蓝云上人很快就平静下来,落落大方地摆酒,横瞪了他一眼,撇撇嘴:“怎么?就要羡慕死你。”忽然神秘一笑,眨眨眼睛:“老弟,用不了多少年,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咯咯,到时候不要忘了,一定带来让嫂子看一看,咯咯,希望你看准一点,眼光不要太差,只要有我的一半就行。”
秦城上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老弟心高气傲,普通女子岂能入眼?呵呵,我坚信弟妹肯定与你一样漂亮,一样温柔,一样出色。哈哈,老弟,是不是?”
陈凡老脸微红,讪讪一笑:“小弟一心向道,从来没遇到过桃花运,上天注定我孤独一生,嘿,不敢有此妄想。”
蓝云上人娇笑道:“那也不一定,凡界的修士一心领悟天道,希望能飞升仙界,如今功德圆满,修成正果,如愿以偿地来到太玄,就应该入乡随俗,咯咯,一旦有了目标,千万不能放过。”
“就是,蓝妹说得太对了!”秦城上人妇唱夫随,摇头晃脑,似笑非笑:“天下好姑娘多的是,怎么可能一个也看不中呢?我看青衫上人就不错,呵呵,她今天可是盯了你老半天。”
蓝云上人更加起劲,连忙追问道:“怎么回事?青儿对他有意思?”
“我觉得有门,应该是一见钟情。”秦城上人不顾陈凡抗议,得意洋洋,添油加醋地讲述凌虚岭的情况。
蓝云上人乐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老弟,青儿可是个好姑娘,我们可是看着她长大的,人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刚飞升她就修成灵身,太巧了,也许真是前生有缘。”
顿了顿,上下打量着陈凡,笑嘻嘻地说道:“嗯,相配,确实十分相配,要不要嫂子明天去一趟青莲岭?让青儿来秦岭小住几天?……不要害羞,大方一点,男子汉就应该主动出击……咯咯,放心吧,她不会无缘无故主动让出钨金石,肯定是一种暗示,一定要把握机会,否则遗憾终身。”
两人一唱一合,这一番调侃让陈凡几乎招架不住,面红耳赤,呐呐地说道:“大哥大嫂,别开玩笑了,青衫上人只是谦让而矣,我们俩无缘。”
“那可不一定。”秦城上人突然愣住了,轻叹道:“可惜她将要离开容洲,成为无家可归的散仙,也许,你们真的今生无缘。”
此言一出,气氛急转直下,蓝云上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紧跟着叹息不已。
陈凡大为奇怪,不解的看着两人。
秦城上人说道:“老弟,青衫上人的遭遇将会和我们一模一样,文儿、武儿也会步她的后尘,太玄灵界所有的土仙都是如此。”
陈凡心中一动,迟疑地问道:“如此说来,这是太玄的传统?”
蓝云上人面色黯然,点点头:“确实是一个古老的传统,在太玄界只要修至灵身,就意味着正式成年,必须在三个月内离开父母,而且要送到另一洲,独自磨砺,这些人没有自己的仙府,只能四处流浪,所以被称为散仙。”
陈凡恍然大悟:“难怪凌老前辈孤零零的生活,红花上人如此悲伤,两位贤侄一旦跨入灵道,你们也会这样做。哦,对了,五海太过辽阔,若是父母没有四品以上的仙禽,怎么办?”
秦城上人说道:“请仙友代送,实在不行就送到本洲最远的地方。”
陈凡若有所思,轻嘘一口气:“此法虽说残酷,但非常有道理,玉不琢不成器,树不育不成材,只有在磨练中成长,自力更生,艰苦创业,方能成大器,父母的羽翼不是长久之计,最后的结果是一代不如一代。”
蓝云上人唉声叹气:“道理谁都懂,但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心中总归割舍不下,感到特别矛盾。唉,太玄五洲处处险恶,上有天劫,下有妖魔鬼怪,散仙均是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热衷于冒险,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非命。”
秦城上人自斟自饮,连喝三杯酒,最后放下酒杯说道:“每一个土仙都有过散仙的经历,我与你大嫂更是深有体会,一看到文儿、武儿,就像想到当年的自己,总是放心不下,稍有疏忽就是遗憾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