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羽中篇系列 之 黑灵
第一章暗夜
一间狭小而简单的房间，狭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简单到只有一张床。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黑色的衣杉和夜色溶在一起，半合半闭的眼睛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轻微得难以觉察，以至暗夜里的老鼠也把他当成了个死人。
清楚地感觉到一只老鼠就在床头离他的耳朵不到半尺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啃着床沿，那渗人的声音直从耳鼓钻入大脑，就象是只虫子在咀嚼着脑浆，而另一只硕大的老鼠，在他的手上爬过去跑过来，似乎他的手是练习攀登的好去处，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老鼠皮毛的毛茸茸和暖融融，以及爪子搔着手心那痒痒的感觉。
他清醒着、感觉着，大脑却空空荡荡。思考，对他来说是种陌生的功能。
一声尖锐的哨声，在寂静暗夜中突兀地响起，象一下子撕裂无边的黑。他猛地从床上蹦起，箭一样射出这小房间的门。
太快太突然，以至床头的老鼠在他冲出房门后，才惊得从床头摔了下来！
房间外是个大院，一队同样黑色衣杉的人在整齐地列队，而他，就在队伍的排头。
队伍前面是一个灰色衣杉的老者，精瘦而干练，挽着奇怪的发结，鼻下留着铜钱大一小撮胡须，豆眼闪着阴鹜的寒光，只见他用生硬的语气简洁地道：“御马街，李侍郎府！一二三后门，四五六正门！”
然后老者的手在脖子上一划。
所以人都明白，那是鸡犬不留的意思，一般情况，老者都是这种手势。
乘着夜色，带着二号三号来到御马街，李府后门，门边有个很不起眼的标记，那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搞错的暗记。
他是一号，没有其它名字，如果有的话，一定是“黑灵”，他不止一次听见别人这么叫他们。
李府高大的围墙对他和同伴来说根本不能成为障碍，翻墙进入李府后，几个守夜的护院武师，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已经被割断了喉咙。然后他和同伴逐屋搜查，只要是活物，就是一刀。
没有任何感觉，就象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黑灵！”
总有人从血腥中惊醒，但也只能恐惧地喊出这两个字，喉咙便被割断！
和前门进来的同伴会合后，相信整个李府除了他们，再没有活物，然后六人分头放火，一把大火以后，不会再留任何痕迹。
黑灵（比起“一号”来，他更接受这个名字）举着火把来到后堂，猛然一惊，在火光的摇拽下，一个小女孩从暗处现了出来。
小女孩大概只有四五岁，或者五六岁，身着带花边的纯白睡衣，象朵月光下的白色荷花，清澈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黑灵！
黑灵立刻拔刀。
“叔叔不要！不要弄脏我的新衣服！”小女孩怯怯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兀然。
黑灵一呆，只觉心灵某处没来由地一颤，挥刀的手僵硬地伸在半空。
身旁突有刀光闪出，直奔那小女孩喉间！
黑灵猛然挥刀横格。“当！”两刀相碰，绽起烟花一样的火星，黑灵的刀阻住了那道刀光。
同伴眼里露出不解，怔立当场。黑灵收刀入鞘，然后微微俯身、缓缓地，用握刀的右手握上小女孩纤纤的脖子。
黑灵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女孩脖子的柔弱、肌肤的细腻，更能感受到血管在指尖有力律动的震颤。
小女孩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望着黑灵，眼里有点淡淡的宽慰，大概是为不会弄脏新衣吧。死，在她眼里或许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第一次和一双纯真如水的眼睛对视，黑灵只觉死水般的心里起了点什么感觉，手也软软地使不出劲来，他对自己这种感觉即害怕又吃惊！
一声尖锐的哨声，象鞭子抽在黑灵的心上，那是行动结束、撤退的哨音！黑灵没有犹豫，转开头，手上微一用劲，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直钻入黑灵的耳鼓。
黑灵没有再看那小女孩一眼，飞快地向外奔去，右手不自觉地在衣襟上擦了擦，可那种感觉，那种骨头在指间碎裂的感觉，象永远留在了手上，再也擦不去！
四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虚无飘渺的黑，象无穷尽地伸向遥不可及的远方。
黑灵静静地站在那里，对这种绝黑给人的错觉有些奇怪，因为他知道，这里只是一个房间，一个相当大的房间，从懂事起，他每天都要在这个房间生活几个时辰，以前每天是一两个时辰，如今是七八个时辰。
来了！一个异物飞入虚黑，象搅乱了黑暗那固有的韵律，立刻让与黑暗溶为一体的黑灵感应到了，黑灵的刀精准地划出，异物迎刀而坠，接着又有异物破入这暗黑，黑灵轻灵地移动着步伐，刀，不可想象地准确刺、劈、挑、斩、抹，无一刀落空。
四面八方飞出的异物无一能躲过黑灵的刀，黑灵挥刀数千次，突听不远处一声轻喝：“收刀！”
黑灵的刀应声入鞘，但四周飞来的异物并不停歇，黑灵手脚并用，闪电击打，异物纷纷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