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萧野狂歌
4123900000012

第12章 十二 好戏开场

大刀王虚空与叶鸣堂并肩从南边走过来,后面跟着一顶素帷小轿。

叶鸣堂和王虚空一高一矮,一俊一丑,相立并行,看起来十分滑稽。不过叶鸣堂对王虚空似是颇为尊敬,不时垂下头听他说话。

王虚空短胖身材,白净面皮,八字胡须两头翘着,随着他八字碎步,一颠一晃。他双手负后,肚腩含蓄地往前微挺,以示他虽有岁月的资本,却不喜张扬。他少言多听,不住点头,背上一柄长刀斜挂,刀柄过顶,刀尖及地,又显得他威风,龌龊,还有些许正气。

五年前杨秋与王虚空同在五花镖局办事,王虚空的远房侄子与杨秋都被派往狼婆山剿匪除患。狼婆山一战中,几人合力围剿狼王岩花,岩花重伤之余使出她的自制暗器“凤临渊”,除了仰仗千影身法堪堪避过的杨秋,其余十一人瞬间毙命。

杨秋私心包庇小师妹,怕回去后众人问起根由,便没做回去的打算,下了狼婆山,便留在了洛阳城,开了酒楼,在市井喧哗中隐匿下来。

眼看此时赶着马车回家,必然与他们打个照面,无论旧怨还是新交,杨秋都不愿与王虚空再有瓜葛,是以毫不犹豫地打马走在了叶王二人前面,去往黄府。

五年虽过,他还是担心王虚空将自己认出,问起当年之事,以他的武功修为,身后那二人小轿里的岩花恐怕在劫难逃。

马车一顿,停了下来。连续送了两趟货,方才野雪园外又道路泥泞,在十色酒楼服役了五年的老马已经气力耗尽,它喘着气,嘶嘶鸣叫,再难爬上天津桥前面那段上坡路。

身后的说话声渐进,杨秋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正要下车去拉,却有一股绵力从马车后面传来。

力道匀细浑厚,马车似被风吹起一般轻飘飘往前移动,老马一声清啸,撒开四蹄上了天津桥。

杨秋不敢回头,朗声道:“多谢援手!”

“不谢。”一个沙哑浑厚的声音道,正是王虚空那副烟熏嗓。

叶鸣堂道:“闻着一股子酒香,这马车定然是与黄府送酒的,王叔叔你走的累了,不妨让他捎一程。”

王虚空哈哈笑道:“算了吧,黑心掌柜瘦驼子,装了一车酒又坐了人,我这个胖子加上去,马儿就要累死了。”

马儿虽然疲乏,但聪明识路,一路踢踢踏踏载着杨秋径直奔黄府后门而去。先前的两个铁甲银枪的守卫已然不见,看门的是两个布衣汉子,这两个汉子身高衣着几无差别,只是肤色一白一黑,白面汉子下颌稍宽,生的一副风字富态脸,黑面汉子面相方正,眉目间透着些许英气。

两人虽双手空空,未执一枪一刃,但身躯壮硕,目色凛然,比起之前的守卫让人感觉更加不好相与。

“我是来与黄府送酒的,方才已送了两趟,怎地这最后一趟不让进了。”杨秋陪着笑道。

“进去有何妨?”宽脸汉子笑起来眼睛都挤进了肉里。

“只是得搜身。”方脸汉子一本正经道。

“那我不送了。”杨秋见这两人言辞间颇不规矩,武功底子也不俗,对闲人进出如此严防,只怕是江龙台布下的人手,便不想再与他们纠缠。

“来了不能走。”宽脸汉子又道,说完便依旧笑着瞧着杨秋,似乎即便杨秋此刻撒腿就跑,也不用担心。

方脸汉子也乐得笑起来,杨秋见他们笑容憨真,多半是说玩笑话,却也觉得进黄府定然不能,便欲上车回家。

哪知此时马车帘子里忽地掷出一个物件,杨秋听见风声,利索地侧头避过,那宽脸汉子避得慢些,鼻头着实挨了一下。

方脸汉子捡起那个镶珠披玉的剑鞘,与宽脸汉子面面相觑,又忙不迭地将剑鞘双手捧起,递还与马车中。

杨秋掀开帷帘,马车里赫然坐着江氏姐妹。江蒙烟赧颜微醉,颇不好意思地冲杨秋点了点头,江浣纱则笑出一串银铃,扭腰踢腿,大大方方跳出了马车。

“你们俩还真想让我瞧见杨掌柜的光屁股么?”她双手叉腰,脑袋一歪,威风十足地训斥道。

方脸汉子忙恭谨道:“白烈真不知大小姐身在马车之中,多有冒犯。”

宽脸汉子也连忙致歉:“黑火眼拙,未瞧见二小姐在车驾中,多多恕罪……”

江蒙烟也提衣束发,下了马车道:“黄府喜宴上前来道喜的多有南方人,爹爹担心汾酒过烈,便又到这杨掌柜酒楼里订了二十坛葡萄酒,命我加急送来。”

黑白二人连连点头,让开了路与杨秋。

协作搬酒时,杨秋才知道到其实这两个汉子年岁都不过二十出头,比起自己还小了四五岁,只因黑白双煞两位师父平日授教严苛,两人练武吃了苦头,是以面上风尘之色有些重。

“今日我酒楼中来了许多江湖人物,我看黄府喜宴不会安生,你们俩就专盯着后院,把那些闹场生事的都给挡下来,定然能立大功。”杨秋道。

“都有谁,你不妨说出来吓吓俺们?”黑火挤着眼说。

“有个叫王虚空的,我听说他身手好得很。”

白烈索性抱着酒站定了身子,咧嘴笑起来:“这个俺们拦不住,再说那王虚空真要来也不走后门。”

卸完酒,杨秋便以找江蒙烟索要酒钱为由,往前院摸去。江氏姐妹的诡计他已经猜知七八分。江龙台离开野雪园赴黄府道贺,定然将两个千金留在家里,不许外出,江氏姐妹便想了这么个奇招,让账房先生故意撒谎,趁自己与账房争执之际,翻墙逃出来,躲与自己马车之中。那王虚空帮他推车时,已然瞧见,是以才有人多乘车,老马负累之语。

前院人员熙攘,大都三两相聚,私谈阔论,杨秋张望一番却未瞧见江龙台。只在东隅迎月轩中,江蒙烟正与叶鸣堂说笑,岩花却不在身边。叶鸣堂白衣如雪,负手而立,颀长的身材完全将江蒙烟遮罩在一团阴影里。

江蒙烟大概说起了如何设计,借杨秋的马车出逃来参加黄府喜宴。叶鸣堂始终在眼角挂着笑意,不住点头回应,而江蒙烟则乐得两腮晕红,娇笑连连。

江浣纱从身后跳出来,拍了杨秋一巴掌,挤眉弄眼笑着:“杨掌柜,你看上蒙烟了不成?”

杨秋有些尴尬,他的确盯着江蒙烟和叶名堂二人看了许久,但却没有爱慕的心思,只是一种更有意的观察。幸运的是江浣纱软嫩的童音很快被淹没在喧嚷的人群中,杨秋摊开双手道:“我来找令姐问问酒钱的事,你要能做主,现在给我也成。”

江浣纱斜眼瞥了杨秋一眼,嘴角着漾着浓浓的笑意:“看上了就看上了,怕什么。”她尽力伸着手臂,搭在杨秋肩膀上道:“你虽然家贫势微,却也光明磊落,比起那姓叶的强多了,你回去加把劲,攒上几年彩礼钱,我在爹爹面前帮你说说好话,没准能将蒙烟许配与你。”

“多谢江二姑娘美意,杨某早今年二十五岁,早已经成了家。”杨秋迈开脚步,将江浣纱的手摆脱掉。这里虽然人员嘈杂,但定然满布威远镖局的人手,他不想因此多生是非。

江浣纱大惊,追上来道:“你天天睡懒觉到晌午,你媳妇不打你屁股?”

“打不着了,五年前他跟人跑了,我也是听说她到了中原地区,才在这洛阳城扎根下来,以方便寻她。”

“她是不是很漂亮?”江浣纱笑着问。

杨秋愣了一愣:“还凑合吧,我听说她后来跟了一个官员,今日也到了这黄府之中,我得留意一下。”

他环顾四周,去寻找岩花的身影。叶鸣堂白衣纶巾,长身玉立,与杨秋目光相触,面上有几分惊疑,但瞬间恢复如常,笑着点头算作招呼。

江浣纱趁机远远招呼江蒙烟。江蒙烟抬眼瞧见杨秋,连忙移步过来笑道:“借车之事,杨掌柜想必已猜知七八,浣纱跟着师父新学了几招剑法,听说今日有许多剑术名家要来黄府道喜,非要过来看看,所以就缠着我设法从家里逃了出来……”

“你胡说,还不是你听叶鸣堂说今日喜宴上有人舞剑,特意应他之约,拉我来看……”江氏姐妹争论不休,江蒙烟声音越来越小,江浣纱声音越来越大。

院子中央的人群突然如遭天风惊扰的云絮,不约而同地卷向墙角,在院中央让出一片水磨石砖空地。

八个赤膊大汉呼儿嗨呀抬进来一个半人高的大舞台,这舞台足有五丈见方,一整块猩红缎子布将其裹得严严实实,八个大汉齐齐喊了一声号子,便将这木架舞台锤放在了院当中,虽然连雨寒天,但仍有一股细尘喷薄涌向众人。

有人抬了上马石靠在舞台边上,黄府管家张丙生缓缓走上舞台,踱步到台子中央,望着台下熙攘的人头,半辈子招呼待客的本事似乎都忘了,清了几口嗓子,扯着尖喉咙道:“新人未到,席宴未开,诸位不妨赏一支剑器舞,聊以遣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