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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结束了志愿者的工作,杜月聆就兴冲冲地跑去找蓝飒。
然而,蓝飒却不见了。草坪区,没有;看台上,没有;车库里,也没有。到了最后,有些焦急的杜月聆不顾警卫的拦阻,直直冲进丰田车队的经理办公室内。
就在那里,她看见了蓝飒。他正姿态随性地坐在办公桌上,单脚跷起,手里转着一支笔。听见她的惶急脚步声,他略侧过身子,冲她掀唇一笑,“嗨。”
“蓝飒,那笔钱……”她急切地开口,但语声被人悍然切断——
“脸皮可真厚啊。”办公室另一角,凉薄女声响起——岑佩蓉自办公桌后霍然起身,扬着细致的眉,眼神冷凝地看向杜月聆,“在做出那么过分的事以后,还好意思大咧咧地跑到办公室来炫耀,真让人不敢相信。”
什么?月聆愣住了。虽然一直感觉得出这个美女不太喜欢自己,可是,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通谩骂……她承受得非常无辜呢。
“怎么了吗?”她诧异地望向蓝飒。
蓝飒表情无辜地一摊手,“今天早上,你爸来过了。”他口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
但岑佩蓉可没有那么好的修养,她霍地跨前一步,高举起一只手,将一张小纸片用力地摔在地上,怒声道:“杜小姐,请你不要用钱来侮辱蓝飒!”
月聆惊惶失措的眼神由这美女身上蓦然移向地板:被扔到地上的,怎么……会是那张支票吗?蓝飒不正需要这笔钱吗?
“请收回你的钱!”岑佩蓉激动地说着,一贯冰冷白皙的面皮此刻涨得通红,“我一直在恳求教练破例让蓝飒参加比赛,就算只是试跑四圈也好!他欠缺的……只是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而已,而我也一直在替他争取!所以——请你不要自作主张拿钱给蓝飒,不要破坏我的梦想!这梦想是我和蓝飒共有的,你没有资格参和进来!”
杜月聆被骂得呆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岑佩蓉也在暗地里帮助蓝飒。可是,这女人的帮助和她的帮助——丝毫没有冲突呀!岑佩蓉为什么气成这样?现在蓝飒有钱了,可以早一点达成梦想,这不好吗?不正是她们都希望看到的吗?
月聆摇着头:她不懂啊……
将迷惑的眼光投向蓝飒,她轻声问:“蓝飒,你也……不想要这笔钱吗?”
蓝飒耸了耸肩,“没说不要,不过有代价。”他讲得轻松,仿佛代价不算什么。然后,他手一撑跳下桌子,走到办公室中央,俯首捡起那张支票,回身觑着岑佩蓉,“你才是——不要自作主张啊。”他受不了地朝天翻个白眼,抱怨道:“我把支票给你,是叫你拿去给教练,不是让你往地上摔,OK?”
“蓝飒!”岑佩蓉脸色一变,疾叫:“你真的打算收下这笔钱?这是侮辱啊!”
“侮辱?”月聆越听越迷糊,“蓝飒,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他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随即恢复一贯的随意表情,轻笑,“你老爸蛮有商业头脑的,叫我拿着这笔钱,从此以后离你远一点儿。”
“什……什么?”她彻底傻了,双脚不自觉向后移了一步。父亲叫蓝飒离她远一点儿?这……难道是……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照我的理解——”蓝飒托着下巴,沉吟了半刻,抿嘴吐出一句:“这一百万应该是分手费的意思吧。”
分手费?月聆心中猛地一痛。单是听见“分手”两个字,她都觉得无法呼吸。自己的父亲怎么会这样做?昨天晚上明明说得好好的要无条件赞助蓝飒参赛,今天却为什么代替她和蓝飒谈分手?
她猛然抬眼,看见蓝飒平静的表情,心中更慌。
“蓝飒,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要分手的意思!”她心急地想解释这一切,“我、我只是想帮你——”
“嘘,我知道。”蓝飒点点头,望着她的眼神仍是温柔的。
“我们、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蓝飒一定生气了,不然不会表现得那么平静。月聆三两步奔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急于讨好地说:“我回去再和我爸说说看!”
“说什么?”他扬眉,似笑非笑,“去求他收回这笔钱吗?”他看着她,好像觉得她的提议很荒谬。
月聆愣住,咬着唇想了一会儿,表情为难地道:“或者……或者我们先假装分手,等支票一兑现,我就立刻办休学,和你一起去欧洲……”
听到这句话,一边的岑佩蓉表情嫌恶地皱起眉。这个天真的富家小姐——可真是死缠烂打啊!
而蓝飒的表情却寡淡得仿佛没听见月聆急切的表白。他静静待她说完了,目光深沉地凝视她仰望的脸庞半晌,轻吐一口气,“不可能。”
月聆一怔:什么不可能?
蓝飒抿唇一笑,笑意却不曾到达眼里。他抓抓自己的头发,语气有丝无奈地开口:“如果……真的决定了要拿这笔钱,就不能再玩阳奉阴违那一套。你老爸又不是傻瓜,我们如果继续来往,他一定会发现。而我——也不是那么死乞白赖的人。”月聆心中一凉:这话……什么意思?某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浮上胸臆,她慌乱地伸出手来,用力点住他唇瓣,想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可是,他还是说了。
“月聆,我很需要这笔钱。我们分手吧。”
只一句话,心顿时被伤得很痛。
杜月聆像被火烫着似的立时抽回手,拼命瞠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突然陌生起来的男子。
分手?
这话出了口,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口吻,却仿佛震雷一般在她耳边轰鸣了又轰鸣,不肯散去。她不敢相信呵!听错了吧?蓝飒……要和她分手?
为了心无芥蒂地拿走这一百万,为了不变成一个死乞白赖的人,他选择放弃她?
“不要、不要开这种玩笑!”杜月聆蓦地笑开来,笑脸咧得大大的,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湿了,“我们可以暗地里继续交往的!我很会保守秘密,不会被发现的!”
蓝飒眼神一闪,“听着月聆,我必须出国……”
话音未落,她悍然切入:“我也可以出国的!我有护照!你下一站要去哪里?我也可以去啊!”
这下子,蓝飒不再说话了。他低下头,双唇抿得死紧,只是呆望着自己穿球鞋的双脚——那两只脚在地板上点着,左脚右脚轮流,一下又一下。
“或者……我们偷偷保持联络啊!你写信给我,我、我把地址抄给你……”月聆猛然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背包。可是,那讨厌的眼泪啊,突然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流泻出来,害她视线都模糊了……烫热的泪水滴上手背,她假装没感觉到,只是拼命从包里挖出笔和纸来,手指颤抖地开始写下自己的地址,“打电话也可以的,虽然国际长途有点贵……”她喃喃自语着,嘴唇不停地抖,出口的话语支离破碎,“或者,发电邮啊,电邮不费钱,很划算……”
蓝飒没有抬头,任她傻乎乎地一个人说个不停。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脚下那片地板,好似那里有磁石吸住他的目光。
直至某一刻,面前的女孩终于情绪崩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岑佩蓉站在一旁双手环肩,冷眼看着,心里感受复杂:本应该幸灾乐祸的,可不知为什么,看到此刻这女孩哭得这么惨,她竟起了几分同情之心。
她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纸,无声地递给杜月聆。
月聆没有伸手去接。她止住哭声,没来得及伸手抹掉脸上肆虐的泪意,只是定眸凝视着蓝飒僵直的身躯。
“真的分手?”她轻声问,眸光黯淡了。
一旁的岑佩蓉不自觉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究竟更想听见哪一个答案:蓝飒真的决定拿这笔钱,从而和这小女孩儿分手吗?是还是否?舍得还是不舍得?
真好笑,此刻蓝飒在和别的女人处理感情纠纷,她却替女主角感到提心吊胆了起来。岑佩蓉抿起唇角,苦笑。正在这时,听见蓝飒轻声地、但坚定地说了一句:“嗯,分手。”
杜月聆霎时面如死灰。
小手无力地下垂;写了一半的地址轻飘飘地落到地板上。
她呆呆站着,没有躬身去捡——反正,不需要了。
“知、知道了。”她点了下头。心,痛得没有知觉。
蓝飒没有抬头看她。
“那,我走了……”她嘴上这样说,脚步却不舍得挪一挪。
他仍旧如石像般僵立着。低垂着眼,睫毛眨动,盖住黑眸中所有情绪。
杜月聆绝望了。缓缓转过身子,轻声哽咽着,一步一步踏出门槛。到了这一刻,他都没开口留她,甚至吝啬得不肯说一句,要送送她。
她要自己别回头。没脸回头了啊……就这样屈辱的被抛弃了。分手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哭着,蓝飒一点儿都不觉得伤心吗?真残忍……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吧?这么硬。
杜月聆的身影在门口处消失了,岑佩蓉随后走上前去,关了门。她回头静望蓝飒半晌,美丽的眼眸逐渐眯了起来。
“看不出来嘛,你还挺有本事的,一钓就钓了条大鱼。”她双掌合起,轻轻拍击了几下,话语中带着嘲讽,“原本以为你和那女孩儿玩真的了,没想到……”她缓缓摇头,没再说下去。
蓝飒终于抬起头来,表情空白得像一堵墙面,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不是玩真的?”
“怎么可能?”岑佩蓉嗤笑出声,美丽的脸庞闪过一丝怨恨,“你们赛车手是全天下最自私的男人了!为了追求风驰电掣的那种快感,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对女人动真情?”
“是吗?”他略一挑眉,似在认真思索她的话。片刻后,有些凄楚地笑了出来,连连点头,“说得对,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也就安心了。”说完后,他没再瞧她一眼,径自越过她的身旁,大步迈出门去。
岑佩蓉表情僵住,愤怒地瞪住他潇洒背影。浑身微微颤抖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抛掉理智冲上去踹他打他。他刚才……是在暗示她别爱上他吗?
随口一句,就重重伤了别人的心,又那样满不在乎地走开,连个同情的眼神也不屑留下——蓝飒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啊?
爱上他的女人,都是自讨苦吃吧?
蓝飒走出经理办公室,来到空旷的赛车场上。F1上海站于今天正式落下帷幕,法拉利车队称雄;车迷们的疯狂庆典持续了好几个钟头,终于渐渐偃旗息鼓。
一切——都结束了。
蓝飒抬头望天,吐出闷在胸腔内的一口浊气。然后,他身手矫健地翻越了铁丝网围栏,三两步爬上底层看台。多得数不清的狭窄台阶在他面前延展开来,一阶一阶又一阶,一直通往看台的顶端;他木然望着灰白的看台顶棚,无意识地踩着台阶往上爬。
脚下没有停歇,正如大脑没有刻意地去思考,他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往上走的动作。
终于,来到看台的顶层。他顿住脚步,手撑围栏向下俯望。这赛车场很大,“上”字形赛道看起来气势恢宏,空无一人的看台上,法拉利的红色旗帜依旧随风飘扬着,有不文明的观众留下了饮料罐,孤零零地躺在某一节台阶旁,显得有些刺眼。
蓝飒眯起眼,心中——突然被刺痛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也许,对自己有利的决定,就是正确的。
岑佩蓉说得对,他是个相当自私的男人呢。今天早上,在接过支票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头——居然是高兴的。
后来,那个有着深沉面容的中年男子郑重地告诉他,拿了这笔钱,就必须和那个叫杜月聆的女孩儿分开。
当时他不是没有愤怒过,也觉得被羞辱了,想要掀桌大吼。可是冷静下来一想,却发现自己没有发怒的资格。
人家给他一百万,买他一个决定。这交易是公平的,端看他愿不愿意答应。
然后,那个叫做杜广荣的男子和他说了好多话,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成功的商人,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在谈话的最终,杜广荣说服了他——他答应了。
他不否认,自己迫切需要这笔钱;他也不否认,自己确实喜欢杜月聆。但对那女孩的爱啊……也许尚未到泥足深陷的地步吧,让他得以存留一丝理智,适时将自己拔了出来。
轻轻叹了一声,他将目光投向那黑漆漆的赛道,对现在的他而言,赛车就是整个生命;而爱情——不过是生命的一部分。
正因为如此,他割舍了这一部分,也不会觉得太痛苦吧?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看台顶端。太阳离他很近,强烈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照射着他,他闭上眼,明明告诉了自己不会太痛苦的,可是为什么眼眶却有灼痛感觉?为什么被太阳晒着,身体却觉得一阵阵发冷?
缓缓地,他将视线调转,移至赛车场的边门外——宽阔的人行道上撑起不少鲜红的阳伞,一个小人儿拖着死气沉沉的步伐,缓缓穿行在其间。她身穿红色T恤,扎马尾辫,脊背没有生气地躬着,她不时抬手去摸脸颊,仿佛在擦拭泪水。
他早知道她离去的方向;只是方才,一直没有勇气去看。看到她哭,他会憎恶自己,心中会有股冲动,想推翻自己先前的决定,想跳下看台去捉她回来。
而这股冲动——他硬生生地遏止住了。只是拿深幽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目送她逐渐走远。
她走得像蜗牛那么慢,一步又一步,走出他的生命。
终于,那一点渺小的红色也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蓝飒吐了口气,蓦然蹲下身子,将脸庞埋入双掌间,郁躁不堪地抓乱自己的一头卷发。
分手其实很简单,但又确实……比他想象中更要难上那么一点儿。
杜月聆拖着失魂落魄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大学宿舍。
双脚刚一迈入寝室,便听到里面传来尖锐的争吵声:“四眼妹闪远一点,别逼我骂粗话哦!”
杜月聆愣住了,“倩妮?”怎么?何倩妮和罗芳在吵架?
她怔在门口,看见身穿草莓图案睡衣的何倩妮气得俏脸通红,正将双手伸开,大咧咧地扒住电脑桌不放,而罗芳则一脸怨怼地站在一旁,不停用手去推眼镜。
这时,琪琪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抓住杜月聆的手告状,“罗芳想上网查奖学金的得主名单,可是何倩妮正在和人聊QQ,不肯把电脑让出来啦!”
月聆咬了咬下唇,在这样的一团乱麻面前,她只好暂时压抑住心里的伤悲。她看向何倩妮,轻声道:“倩妮,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何倩妮见到杜月聆,口气并没有缓和一点,依旧霸着电脑不肯让,“今天本姑娘还就坐这儿不走了!”她挑衅地斜眼睨着罗芳。
罗芳侧过脸,嘴唇蠕动,无声地咒骂着什么——优等生的矜持让她无法大声地与何倩妮争执。
“倩妮……”杜月聆哀求地望住怒火熊熊的好友,“求你,出来一下好吗?”
“咦,杜月聆,你脸色怪怪的哦。”何倩妮到此刻才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儿。奇怪,去了几天F1,怎么给搞得病恹恹的?太累了吗?
何倩妮跳下电脑桌,回头冲罗芳叫:“算你走运,电脑赏你用五分钟啦!”然后,她一手揽过杜月聆,两人并排走出寝室,来到晾着湿衣服的狭窄走廊上。
“怎么了?”何倩妮开门见山。
“我……”这一刻,望着好友浑然不知的表情,月聆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她谈了一场为期三天的短暂恋爱,然后被抛弃了——如果这样说,会不会被好友耻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倩妮一头雾水,“这几天做志愿者被人欺负了?”
杜月聆仍是不说话。
何倩妮急了,“小姐,我拜托你快说呀!走廊里很脏呐,看,肥皂水都滴到我衣服上了!”她甩甩袖口,不满地抬头瞪着自己头顶上方悬挂的湿衣服。
杜月聆随着何倩妮的目光一起抬头看。她头顶上晾着某个女生的花边内衣,一滴水落下来,不偏不倚滴中她的右眼。
她立刻用手捂住脸,霍地蹲下身去。
何倩妮吓了一跳,“月聆,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模糊的呜咽。蹲在地上的人儿双肩颤动着,逐渐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喂,你哭啦?”何倩妮彻底傻眼。月聆太夸张了吧?被水滴到就要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说啊,急死我了!”她连忙把哭得抽抽搭搭的好友从地上扶起来。
杜月聆流着泪,拼命摇头。原本不想哭的,只想问问恋爱经验丰富的好友,失恋了怎么办?伤心了怎么办?会好起来么?可以重新快乐吗?
蓝飒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爱人;她那从未爱过的心,被他伤了个措手不及。如今,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呵……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眼泪一直不停流?
“倩妮,帮我……”她抓住何倩妮的手,仿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抽泣着把这几天和蓝飒之间的一切都如实地告诉了何倩妮。
“靠!”何倩妮听完后,第一时间发出即时反应,“傻瓜,你被那个男人给骗了啦!”
“什……什么?”月聆一愣,泪水稍止。
“什么爱不爱的,那个男人分明是在利用你啊!”何倩妮自觉把这件事看得很透彻,扳着手指说得头头是道:“喏,他先是假装被你吸引,和你谈恋爱;然后再扮出一副没钱的可怜相,暗示你出钱资助他,再然后——钱到手,把你甩掉!干净利落!”“可、可是……”月聆张口结舌,只好拼命摇头。她不相信蓝飒是为了钱才接近他,他分明不是那样的人啊!
“可是什么啊?这很典型啊,他就是为了骗钱才和你交往的!”何倩妮说得斩钉截铁。杜月聆也真够蠢了,连这种把戏都看不透,“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别有目的,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爱上你了?明显是等钱用嘛!就像当初我主动和你交朋友,也是看在你有很多名牌衣服和化妆品的分上啊!”她说到这里,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当然咯,相处的时间长了,才发现你人真的很好,不后悔和你交朋友啦!可是,在刚认识的时候,根本就不了解对方是怎样的人,谁会对一个陌生人挖心掏肺的啊?”“是……是这样吗?”月聆脸色苍白。她只知道自己对蓝飒的感情发自真心,可蓝飒对她……难道不是如此?
她摇头再摇头,无法接受也不愿相信何倩妮的话。在她眼中真诚美好的爱情,怎么可能只是个丑陋骗局?蓝飒又怎么可能是骗子呢?
她清晰地记得,当他俯身亲吻她的时候,那眼神好温柔,当他宣布要留下来陪她的时候,那语气好坚定,这一切怎么会是虚情假意?不,他没有那么好的演技,他是喜欢她的,一定是。
这时,何倩妮突然表情神秘地凑向她耳畔,小声问:“月聆,你和那男人……没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吧?”
月聆迷惘地回视好友,不是很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
何倩妮立刻放心地挥挥手,“好了好了,看你这副‘单蠢’的表情我就知道没出事!呵,不幸中的万幸……”她感叹着,“被骗钱也就算了,就当付学费买个教训咯——反正你家钱多得砸死人,不怕!不过下次可别再犯傻了,知道吗?在每个男人接近你之前,要先弄清楚他的目的才行……”
好友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月聆默默听着,没开口反驳。她垂下螓首,痴望着地上的一摊水迹,双手紧抓衣衫下摆,像是努力地要抓住某种信念。
她并不是聪明坚强的女孩,被爱伤害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痛,而别无他法。可是,她够固执,固执到愿意相信那背弃了她的男人也有着一颗真心,这分手……其实也非他所愿。
一个星期以后,杜月聆回到家里。带着失恋的伤痛,她来到父亲的书房。门敞开着,她仍是礼貌地叩了两下门板。
杜广荣正神情专注地看着案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听见敲门声,没有抬头,单手缓缓移动着鼠标,一边开口道:“回来了?进来坐啊。”
杜月聆没有依言走进来,她杵在门口,咬着唇,眼神迷惘地凝视自己的父亲。
“怎么了?”杜广荣笑了,轻问:“在生爸爸的气?”
杜月聆摇摇头。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只是不懂——“为什么?”
杜广荣操作鼠标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整个身子向后靠入宽大皮椅中,长长吐了口气,“乖,坐下说话。”他眼色温柔地示意女儿坐到他对桌的位置。
杜月聆坐下了。
杜广荣点燃一支雪茄,夹在指间,呛人的味道顿时充满了整个书房,“别看现在我和你妈妈彼此之间没什么话好说,当年,我们也曾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他自嘲地浅笑。
月聆眼神闪动,越发迷惘了。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最初认识你妈妈的时候,还没有什么钱,只是个普通的工厂小职员而已。你妈妈却是个双手不沾尘的千金大小姐。”烟雾袅袅中,杜广荣的表情显得有些遥远,“但是那时候年纪轻嘛,头脑发热爱上了,也就什么都不顾了。我大着胆子去求你外公把女儿嫁给我,结果被他老人家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月聆咬住下唇。父母之间的相爱历程,她以前从来不知道。
“当时,你外公对我说了一句话,‘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子,是没有资格娶我女儿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今天。后来,我赌着一口气下海经商,算是赶上了好时机吧,赚了点儿钱,也终于娶到了自己想娶的女人。”杜广荣轻笑着摇头,“虽然如今的婚姻称不上有多幸福,但还是要感谢你外公当年曾经不客气地教训过我。如果没有他,也许我到今天还只是个庸庸碌碌的小职员,一辈子也尝不到家财万贯的滋味儿。是他推了我一把,我才有机会发现自己的潜力。
“对了,那天——我去见过那个叫蓝飒的小子了。”杜广荣低头看着桌面,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模样倒是长得很帅,不过单看外表,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大作为。”
月聆脸上微微一红,“他……不仅仅是帅而已……”
杜广荣打断女儿为心上人辩解:“那一百万,我说了只是借给他的,如果他将来真的混出头了,我希望他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爸……”杜月聆低叫。
“不过即使他失败了也没关系,那笔钱我不会追讨。”杜广荣耸了耸肩,口气很轻巧,“我出一百万买回我女儿下半辈子的幸福,这钱花得一点儿也不冤。”
“爸!”听到这句话,月聆陡然变了脸色,“请不要……不要这样说!我和蓝飒在一起,不管有没有钱都会幸福的!”她爱他啊,爱到即使受苦也觉得是福赐——这还不够吗?
“不,不行。”杜广荣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喷出一口烟,“我的原则就是这么简单:没钱,就没资格爱我的女儿。”他微微一笑。
月聆愣住:父亲这么说,和当年的外公有什么分别?这太现实了!这是对爱情的亵渎,她讨厌听到这样的说法!
“我、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呢!”她涨红着脸,有些生气地反驳。
“这和肤浅不肤浅没关系,丫头,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杜广荣灭掉雪茄,将目光转回电脑屏幕,“我要工作了,你出去吧。”他语声和缓地下逐客令。
杜月聆站起身,还想就此事和父亲争出个是非对错来,“我……我和妈不一样,我对蓝飒是真心的,即使他一无所有,我也——”
“你是真心的,他呢?”杜广荣语气淡淡地打断女儿的义愤填膺,“如果他和你想的一样,他为什么会拿那笔钱?”他眯起眼,饶有兴味地看着女儿突然僵住的神色,“好了,去睡吧。叫佣人给你热杯牛奶,你最近瘦得厉害。”
杜月聆默然了。父亲简单的一句话,直直击中她心底最难堪的伤口。那是一个她一直很怕去深想的问题——
她是真心的,蓝飒呢?
她爱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整颗心都掏出来,不怕陷得太深,只怕给得不够;可是,蓝飒呢?
蓝飒的真心,究竟有几分?蓝飒的爱,又表现在哪里呢?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证明他的爱,她才有勇气继续相信,他的爱真实存在过?
这天晚上,杜月聆在无尽的焦虑和迷惘中失眠了。热牛奶亦拯救不了她的苦恼,因为她挖空了心思,想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让自己得以继续怀念那个伤透了她的心的男子,而不是转而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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