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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谈阅读

[日]小泉八云佚名译

每一本值得读的书都应该恰恰像读科学书籍一样地去读——不单是为了消遣;每一本值得读的书,其中也含有像科学书籍那样同等的价值,虽然其价值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类的。

我说懂得如何阅读的人并不多。若要培养出文学趣味与辨识力,这之前,需要大量的文学经验,缺乏这点,学会如何阅读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能阅读一本书的文字或字母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阅读。你们常常发觉你们一边在机械地读文字,甚至发音很正确,同时脑海里想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问题。这种机械地阅读的情况常常在一个人的一生的早期出现,而且不管集中不集中注意力。不论是单纯为了个人消遣选取书中的叙事部分读,或者换句话说“为了看故事”,我都不能把这种情况称之为阅读。然而在实际生活中大部分阅读都是采用这种方式。

无疑你们会想这么说明问题是把阅读跟研究搞混了。你们也许要说:“要是我们读历史,哲学或科学,那我们就读得很透,把书本上的全部意见及义理慢慢地一遍一遍钻研,这是苦读。但如果我们在课后读一篇小说或一首诗,我们就为了消遣。”我没有把握说你们都这么想,可是年轻人一般都如此。事实上,每一本值得读的书都应该恰恰像读科学书籍一样地去读——不单是为了消遣;每一本值得读的书,其中也含有像科学书籍那样同等的价值,虽然其价值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类的。因为,归根结蒂,好的小说,诗歌,传奇,也是有科学性的,它们按不止一种科学的最好的原理写成,尤其是按生活的了不起的原理和人性的知识写成。

一个搞学问的人首先要懂的是不应单纯为了消遣而读一本书。没有受过完整的教育的人为消遣而读,不要为此责难他,他们无法欣赏真正伟大的文学作品的深刻性。但一个受过大学按部就班的训练青年就应在早期严格要求自己,不要仅仅为消遣而读书。严格要求的习惯一经养成,他甚至发现要为了消遣而读也不可能。那时他就会不耐烦地丢开任何他不能从中得到知识食糖的任何书籍,任何不能对他的较高层次的情感和理智产生吸引力的书籍。但是另一方面,为消遣而阅读的习惯却对成千上万的人恰好像饮酒吸毒一样成瘾;它犹如一种麻醉剂,有助于消磨时间,使他维持一种梦幻的状态,造成毁灭一切思索能力的结果,只对精神的表层部分发生作用,而把感情的较深层的源泉和更高的理解能力弃之不顾。

这不意味着应该因噎废食,连好的文学作品也避而不读。一本好小说就是一种良好的读物,即便是最伟大的哲学家也可能愿读的。整个问题取决于阅读的方式,这甚至比读物的质量更有决定意义。或许常说的开卷有益这句话说得太多。简而言之,一本书的好处与其说由它的作者艺术水平决定,不论这位作者多么伟大,不如说由它对读者的习惯产生的影响决定,后者无法比拟地更加重要得多。

说儿童是水平低劣的读者,这不准确;不良的阅读习惯只是在后来养成的,永远不是天生的。自然的各学者式的阅读方式是儿童的方式,但它需要我们成人容易丢掉的东西,即非常宝贵的耐心;缺乏耐心,什么事情都做不好,阅读也不例外。

细心的阅读既然重要,你们就容易理解不能浪费时间精力。

受过良好训练和高水平教育的恬适力可不能浪费在任何平凡的书籍上。所谓平凡的书籍我指的是价值不高的和无益的文学作品。

没有什么比训练自我选择合适的书读的能力更重要了,也没有什么受到这样普遍的忽视。指责一个有才能的人竟然会浪费时间去找什么是可读的书是一种谬见。他可以很容易正确地了解到在各种文学体裁中最优秀的作品的书目,而坚持阅读这些最优秀的作品。当然,如果他在成为专家,文学批评家,职业编审,他就要既读好书也读不好的书。如果他想从这种折磨中脱身,那就只能借助由经验锻炼出来的快速阅读判断的能力。

归根结底,最了不起的批评家就是公众——并不是一天的公众,也不是一代人,而是好几个世纪的公众。换句话说,对一本接受时间令人生畏的考验的书,最伟大的批评家是全民族对这本书的一致意见,以至全世界的人对这本书的一致意见。书的声誉不是由批评家决定,而是由数百年积累起来的全世界的人的意见决定的,而这个世人的公意并不如受过的批评家的意见那么轮廓分明。它不能阐释;它是模糊的,像一种我们无法确切描写其性质的巨大的感情,它是从感觉出发而非从理智出发;它仅仅说:

“我喜欢它。”可是没有什么评定像这种评定那么稳妥,因为那是一种亿万人的经验的成果。对一本好书的考验应该永远是经受了好几代人的意见的考验。这非常简单。

考验一部伟大的作品是看我们读它一次就不再想读了或还想不止一次地再读。任何真正伟大的作品是在我们读过一次之后还想再读,甚至再三地读;每再读一次我们都发现其中的新意和优点。一本书,若一个受过教育并且趣味高尚的人不想再读,多半并没有多大价值。先前不久关于法国大小说家左拉的艺术有过一阵不错的讨论。有人说他具备绝对的天才,有人说他只有非常卓越的才华。这次辩论引出某些奇谈怪论,可是一位批评家突如其来地提出这个问题:“你们当中有多少人读过或想读一部左拉的小说一遍以上呢?”没有人答复,事实胜于雄辩。大约没有人读过一部左拉的小说一遍以上。这就从正面证明左拉的小说中缺乏了不起的超绝的才华,也没有掌握表现最高尚的感情的艺术形式。任何一本书,尽管被十万个读者买去,如果绝对没有被他们读过一遍以上,那它准是既浮浅又虚假。可是我们不能认为单独一个人的判断是一贯正确的。肯定一本书的价值多大一定得集中许多的的意见。因为即便是最优秀的批评家也容易有某些迟钝之处,某些失误。比方说,卡莱尔,就不能容忍勃朗宁,拜伦不能容忍某些最伟大的英国诗人。一个人必须有多方面的常识才能对许多书作出可靠的评价。有时我们可以怀疑某一个批评家的判断,但是对几代人的评断那是不可能怀疑的。即使我们不能马上看出一本几百年来受到赞美与爱好的书有什么优点,我们也可以确信,通过试试地阅读,最后也会感觉这种爱好与赞扬是有道理的。对穷人的最好的图书馆是完全只收藏这样最伟大的经受了时间考验的作品的图书馆。那么这就是我们在选择读物方面最重要的指南。正是已故的一代又一代人所发现的这个不寻常的真理使我们认识到莎士比亚、但丁或歌德的作品的伟大意义。也许在这个问题上歌德能给我们一个最好的例子。他写了大量的散文短篇故事,这些小故事为儿童所爱读,因为对儿童来说,它们具备童话的一切魅力。但他绝不是当做童话来写的;他为有人生经验的人而写。年轻人在读这些故事时发现它们是非常严肃的。中年人在它们短小的篇幅中发现不寻常的深度;老年人在其中找到全部的人生哲理,全部智慧。如果一个人头脑很迟钝,他也许看不到里面的好多东西,但是相比之下,如果他是一个头脑优越的人,对人生的知识又非常广博,他就会发现构思这些故事的人的了不起的伟大。

现在你们会理解我传指的好书的确切含义了。那么如何选择呢?若干年前,你们曾记得有一个叫约翰·鲁博克爵士的英国科学家,他开列了一张他称之为世界上最好的书的名单——或者说至少是一百本最好的书呢。于是有的出版家就印行了这一百本书的廉价版。照着约翰爵士的例子,别的文人也开出他们自认为的现存一百本最好的书的单子。如今相当充分的时间过去了,对我们显示了这类实验的价值。除开对出版商,它们原来毫无价值。

很多人也许购买这一百本书,不过很少人去读。这不是因为鲁博克爵士的想法不好,这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为一大批智力不同的人规定一道死板的阅读程序。鲁博克爵士仅仅表达他个人的意见,哪些书最吸引他;另一个文人公开出另一个不同的书单;大约没有两个人会开出完全相同的书单来。无论如何,好书的选择是个人的事情。总之,你必须按你内心的要求去选择。博学多才的人是极少的,他们才会有兴趣地注意文学各个门类的好书。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把自己的兴趣限定在一小批题材范围内更好——也就是最适合他的天资,爱好,最使他喜欢的题材。既不完全知道我们个人的性格的脾气,又对此格格不入,而且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的人是无法替我们作出决定的。但有一件很容易做到——也就是首先决定什么文学题材已使你得到愉快,其次决定就这一题材已成书的作品中哪些是最好的,然后读这些最好的而排除那些虽则采用同样的题材但昙花一现,微不足道,没有得到大批评家或大量公众意见肯定的作品。

那些得到上述两方面肯定的书的数量不是像你们可能认为的那么多。每种伟大的文明不过产生两三部一流的作品,假如把希腊文明看做例外,那么代表这类书的有多少种呢?不很多,最优秀的,像钻石一样,决不会是大量的。

作者简介

小泉八云(1850—1904),日本学者,现代怪诞文学的鼻祖。

1850年生于英国伦敦,父亲是爱尔兰人,母亲是希腊人。生于希腊,长于柏林,1896年加入日本国籍并正式采用小泉八云的名字,此后曾先后在东京帝国大学和早稻田大学开讲英国文学讲座,广受学生喜爱。1904年,因工作过度及受排挤而死于东京寓所。

心香一瓣

阅读要讲究方法,才会收到良好的效果。为打发时间而阅读,是消遣,犹如囫囵吞枣一样,只能暂时满足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并不能尝出其中真正的味道、吸取其中的丰富营养。

读书,要选择经典之作来研读。经典著作,之所以能够让人百读不厌并代代流传,就是因为它们引起了多数人的情感和思想共鸣。作者为写作付出了大量的心血,读者唯有付诸同等的情感回报,才能真正走入作者创设的思想和情感世界。

从心选择,读我所爱。对值得一读的书,就要舍得付出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