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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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与狼交恶

倒是那支当初为了寻找安二毛而拼凑起来的打狼队,农业社主任亲自发下一道指令,对这支队伍提出“五要四不准”:要爱护要支持要表扬要巩固要脱产,不准解散不准刁难不准减员不准扣工分。随后不久,又责成农业社保卫股长下村蹲点,组建“山泉洼基干民兵排”,队长亲自挂帅兼排长,两位副排长分别由高树贤、高树惠担任,还特别聘请我们老师当他们的政治指导员。

安二毛是不复存在了,因此大家也不再担心有人从他们的口袋里借钱,不过由此而衍生出来的“民兵排”却使他们陷入了更大的困惑。开头几天队伍还像个队伍,早上出操,白天干活,晚上还抽时间训练。没出半个月就现形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提着棍子扛着枪,满村子吃派饭,整天游来荡去的,东家进西家出,嘻嘻哈哈的兵不像兵匪不像匪,村民们不但没有感到丝毫的安全,反而感到恐慌。过去他们见了安二毛只不过是捂住口袋,现在则是有钱也不敢往身上装,而且门上还加了一把锁。幸亏当初队长一口咬定就这八个是打过狼的,否则二十几个人脱产,全村派饭都派不过来。有一段时间,村里挨家挨户门帘上缀有“闲人免进”的布条,不知是不是和此事有关?

不得人心的事总是维持不了多久。山里人只认准“农民就要种地”这个死理,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新生事物不新生事物呢!爹喊娘骂媳妇拽,末了八个小伙子只剩下两个铁杆儿光棍司令____高家二兄弟。最聪明的还算我们老师,他压根就没有给他们“指导”过。

高家兄弟都已经成家立业,老大生了个儿子叫高明成,老二生了个儿子叫高明达。称不上幸福美满,山里人图的就是有吃有喝,老婆娃娃热炕头,还要怎么样?他们哥俩本都是老实巴脚的庄稼汉,如果不是出了那两件事,也许一辈子就这样平平常常生老病殁于山村陋屋之中,既无大害又无大碍,这也是人之常理,老辈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怪就怪在干了一两件轰轰烈烈的事,收不住脚,脱马扬缰了。

哥俩没散,任凭爹说娘劝老婆拉后腿。人就是这样,上山容易下山难,坐轿容易抬轿难。好不容易做了个小官,人家不撤职,傻瓜才会自动下台呢!虽然手底下没有了人,但是肩膀上还扛着枪,而且生产队里每天都少不了他们的工分。高家兄弟嫌村里太扎眼,索性就扛着枪上山打猎去了。

果真没多久,真让他们又露了一回脸。

他们东游西逛又来到了安二毛出事的那个狼窝。这兄弟俩胆子该有多大,过去他们赤手空拳都不怕,现在手里有了枪还怕谁?不知是老狼不长记性还是又新换了房东,这里边居然还有狼!而且刚刚生了一窝小狼,上次是四只这次是两只,兄弟俩刚好一人抱一只。

当天夜里,山泉洼就炸锅了。

听老人讲,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狼。村前村后,村东村西,四周到处都是狼的嗥叫声。开头是一两只,后来是三四只,最后聚集了大约十几只!一连三天,夜夜如此。

善良本份、从不敢惹事生非的山民们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们约了几位德高望重在村里有些头脸的老年人叫上队长,到高家去说情。如果不是村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难以惊动这几位高人。几位老者自恃在村里颇有些威望,开头还觉着拉上队长有些小题大做哩。

“树贤、树惠,行行好,发个善心,把那俩小狼崽儿放了吧。”一位老人说。这位老人一开头就定了个低调,他以为年轻人皆是吃软不吃硬。

“我说高…,应该叫什么来着,”

说话的老者姓范,外号“半瓶醋”。年轻时念过私塾,上过州县的大学堂。因而在村上的文墨最高,能写一手好字,村上人多称他范学究。他自己给自己安了个名儿叫范夫子,意即凡夫俗子,因而也有人直呼他老夫子。旧社会国民党要他当官,他不干。鲁大昌(国民党军阀)好多次派人请他出山,他反而躲了起来。解放后有人想让他出来做点事,他仍旧推辞不干。乡上五天逢集,他是每集必到。天一亮就早早出发直奔乡邮政所,站在读报栏前一看就是大半天。糖酒烟茶、油盐菜蔬他啥也不买,每次很晚回来手里只拎着半瓶老陈醋。年长日久回回如此,为这有人开玩笑偷偷叫他“半瓶醋”。老汉从不主动和人搭话,村里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谁要是先问候他一声,他必定笑脸相迎,没准还无话找话和你格外客套一番。人只知道他是个怪人,除了过年过节找他写副对联或者写封信啦啥的,平常很难见到他的尊容。如今村里摊上了难心事,自然不会落下他。

范老学究稍一沉思,接着又说,“噢,对对对,叫高排长。你看我这记性,老记的小名儿,连官称都忘了。我说两位排长啊,你们做的事呢,完全是对的,一点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你们冒那么大的危险,为民除害了,我们怎好意思再给你们排不是呢!可是眼下,这两个小虫儿,我们惹不起不是吗。我呢是个老朽,没啥见识,说错了二位也别生气。我的意思呢,是不是先放了……”范老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又给了面子又说明了问题,虽没提到“张三”一个字,可是大伙都明白了老人的态度。

“…………”

兄弟拿眼瞅哥,哥并不为之所动。你有你的千方计,他有他的老主意。只见他冷冷地坐在屋地下的两块破砖头上,既不抽烟,也不喝水,更不吱声,脸儿红红的,脖子硬硬的,昂着头两眼直直地瞪着屋顶上的某一个部位,一副香火不动、油盐不进的架势。

高家哥俩的舅舅站起来说话:“尕旦,你****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家的娃娃小你当然不用操心。人家的娃娃吓得不敢上学,妇女晚上不敢上茅厕,猪不吃食、羊不出圈,鸡飞狗上墙的你说这日子咋过?你****的也不能光顾了个人出风头,群众的死活你管不管?”

高树贤咧了咧嘴,算是对舅舅的回答。

几个老头儿彻底没辙了,可怜兮兮地把目光投向队长,队长无奈,磕磕烟锅儿,站起来说:“树贤树惠两位兄弟,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我就做个主,把俩小狼崽儿放了算了。然后我跟队上的其他几位领导商量商量,多给你们记几个工。你们二位看怎样?”

高老大姿势都没变一下,表情还是那副表情。高老二虽说思想有些活络,一瞅哥的脸色就低下头再没敢吱声。

“呸!****的还由球你了。”说话的是哥俩的老爹高老头儿,俗话说儿大不由爷,这话一点不假,从二高第一次抬狼下山之后,老狐狸就斗不过小狐狸了。不过碍于情面,当爹的还得做出个当爹的样子来,该说的还得要说,“我说你们两个瞎怂,你们到底要放还是不放?”

“你才是瞎怂!你吵球啥,你……老几呀你?”虽说是金口难开,高老大总算是说话了,而且是句句千钧掷地有声。今日之高树贤绝非昨日之高树贤。领导接见,社长握手,大会小会,光报告都做了不下十来次。拾掇完了老爹,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背对着大家,瓮声瓮气的说,“放…狼休想!社长问起我…我怎么交待?你们不要脸,我也不要脸了?狼叫几声怕…啥?我耍猴的没怕,你们看社火的…反倒尿…裤子了。谁家的娃死…了,报…上来找我,我找社长说去……”

瞧瞧这口气,高树贤在山泉洼的地面上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真正是站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时势造英雄嘛。放在早几年,他哪有这本事?要不他时常在背地里给他的民兵战友训话说:我高树贤要是有文化,县长也当得了。都是我爹不让我念书让我放羊,放羊能放出县长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争辩的必要?几个老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傻了眼。尤其是队长,更是帽子扣在屁股上,头不是头,脸不是脸。人家开口闭口社长如何等情,他一个小小村官,蜗蜗牛吹喇叭,浑身的劲都使出来,能有多大的牛气?

高老头儿不但没有争到面子,反挨了一顿抢白,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也是他自找,明知自己斗不过,还要硬充好汉。人家都是来人打儿子,给客人看脸色的,这下倒过来了。老家伙自艾自叹一声,索性谁也不理,独自躺到炕圪劳里,扯过被子蒙上头睁着眼睛生闷气去了。

主人都上炕睡觉了,众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他们父子演双簧哩!无奈之下,下炕的下炕,穿鞋的穿鞋,呼啦啦一阵响动,统统作了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