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用身体统治皇朝的公主:紫薇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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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自此成参商 下

“高祖天祀初年十一月,追封皇后女弟永德为长公主,二年七月益封大长公主。”

《南秦书•文昭姜皇后传》

屋外秋雨淅沥,枯叶从树上飘落,跌入积水,又被风吹得刮着地皮满地乱走的声音突然间像是被放大了,在寝殿中的两个人彼此瞪视的漫长年月里成为这世间唯一的声音。

他们一动不动,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却仿佛在瞬息间被一条看不见的鸿沟远远隔开。他们曾经无比接近,此刻却只能看着彼此远去,岁月不再属于他们。

罗邂额角的血顺着面颊滑下,滴落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一声。长公主永德仿佛就是被这几不可闻的声音震动,从遥远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前一刻的怒火和冷峭突然烟消云散,她无限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垂下头去。

“为什么?”她问。砚台跌碎的同时,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破裂了,她无力再掩饰,露出了最软弱的部分。

他却无法回答,张开口,发现完全无法发出声音来,便只能沉默。

永德望着他,目不转睛,直至眼前一片模糊。她想,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最可怕地却是以为这模糊本身便是清晰。她输在了自以为是,以为摸透了他的心。“如果你真的恨我至此,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有无数次机会。”她问,痛彻心扉。

罗邂摇头,他从不想她死。

“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的,我可以为你死。这是我能给出的全部,这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

罗邂长长吸气,“不是这样的。”

“当年你三哥的事情让我以为两个相爱的人不能相守是最不幸的,现在我明白我错了。”

罗邂低下头,他的身体紧绷,像是预感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她微微苦笑,将泪水眨回去,“我明明在你面前你不敢看我,子衾,凡是你要的,我都给你,可是我至今才明白人世间最大的不幸,就在于此。”

罗邂不解,抬起头对上她带泪的目光,心头不由一震,他从那目光中读到了一种令人心酸的情绪,那种情绪,通常人们称之为怜悯。

“这些**照过镜子吗?”永德问他,似是早就知道答案,将一面铜镜递给他,“看看你自己吧。”

罗邂接过,镜子送到面前,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将目光移过去,镜子里面像是有什么极恐怖的东西,阻挠他去仔细观察。

“看看你自己的眼睛。”她催促。

他努力为之,眼睛迅速地扫过镜面,似是被那里面什么东西刺到一般,难以言状的不安让他不敢细看。

永德将这一切看在眼内,满心悲痛。“可怜的子衾,你的三哥比你幸福,他虽然早逝,却俯仰无愧。当年父皇杖杀他时,我就在场,他至死含笑,手中握着属于阿寐的帕子。子衾,你才是世间最不幸的人,你甚至无法面对你自己,余生漫漫,你将如何了却?”

罗邂突然恍然大悟,她的悲伤和怜悯都是针对他的。她所说的,是他的不幸。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来,他颤声呼唤:“阿丫……”

永德悲伤地摇头,“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我不让你叫了。”

望着呆若木鸡的罗邂,永德再次现出嘲讽的神色,只是如今这样的嘲讽因为被伤痛笼罩,而变得飘忽起来。“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罗邂,你真得认为你打败我了吗?”

罗邂茫然抬头,望着她,苍茫遥远。她的话落在耳中,如此不真实。他笑起来,有些自暴自弃。原来一切都仍在她的掌握中,她口口声声说着看不清他的心思,却仍然一针见血刺中了要害。“你……果然什么都清楚。”他笑着,抑制不住。

永德闭上眼,心头似遭火灼。当日在天极殿,琅琊王对他的证词甚至没有多做盘问就立即宣布了她的罪名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是被这两个人联手出卖了。这些天,她一直在追问为什么。

要想通并不困难。龙霄曾经警告过她的,不要低估了琅琊王。

琅琊王并不是一个为了登上帝位不顾一切的人,无论怎么权衡,废黜幼弟自己登基对于琅琊王来说都是太过冒险的行为,毕竟还有另外两位先帝的兄长在,如果不是先帝子嗣即位,那么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如果琅琊王登位,便成了众矢之的,这样的顾虑其实永德也清楚。当初她赌的,就是琅琊王的野心大于谨慎。如果赌赢了,不但可以借琅琊王的势力除掉太后对抗龙家,还可以利用另外两位伯父来牵制琅琊王,三王相争的结果就是永德长公主在朝堂中拥有制衡的力量。

然而她赌输了。琅琊王不是恶狼,而是豺狼。豺狼永远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它们不介意吃别人捕到的猎物,而且,豺狼不会对任何人留情。琅琊王一眼便看出了永德为她自己准备的位置,他和永德一样更喜欢隐身在大幕的后面,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清,就是除掉占着这个位置上的永德长公主。

这一个跟头,永德摔得又狠又痛,却并不彻骨。愿赌服输,即使赔上性命,永德本也无话可说。真正令她几日来痛心积郁,悲愤成狂的,却是那个人的背叛。她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将两人间的相处反反复复地回顾,纵使心如刀割,痛入骨髓,也近乎自虐地不肯停顿,她磨牙吮血,辗转求索,穷尽心力也无法明白罗邂背叛自己的原因,却在他捧着圣旨出现的那一瞬间豁然开朗。

那一刻的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气息,至少,是在她面前从未有过的。那种自信也许来自他手中的圣旨,即使面色沉重,也挡不住他作为掌握局面的人威势。只要一眼,永德就明白了,当他向她吼着强调对她她的处置是“赐自缢”的时候,她清晰地摸到了他心底深处的那个脉搏。只有当她处在这样的位置,不得不仰仗他所具有的权利的时候,他才会焕发出的神采,实际上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想要比我更强,所以无论琅琊王用什么作为拉拢你的筹码,你都会答应他,你都会出卖我。”永德冰冷的话像是一把无情的剑,刺穿他的笑声。看着戛然停住的罗邂,她蔑视地一笑,笑意凉凉的,“从小就学着你的父兄那样做众人注目的中心,灭门后又成为你们罗家唯一的血脉被寄予厚望,你接受不了我比你强的事实。罗邂,我没有说错吧?”她抬起手不让他反驳,“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十分希望打败我。所以当你知道我被赐自缢后,就自己带着圣旨来了。”

永德望着罗邂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做了一个鬼脸,“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连这都知道。”

她闭上眼,不,她不是神。只是想明白了关键的一点后,以她对罗邂的了解,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推测出他的想法。她的思路随着自己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清晰,“如你所说,你并不想我死,所以你自告奋勇来,并且带来了一个让我活命的法子。所以你刚才能冲我大吼大叫,因为现在你掌握着我的性命,你是来做我的救命恩人来的,我说的对吗?”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垂询他:“那么,你打算怎么让我活下去?”

“你……不是人!”脸色由白转青由青变红地转了一圈之后,罗邂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此刻她高高在上地坐着,不可一世,就好像她才是那个来救人性命的人。罗邂悲惨地发现,这一仗他输得落花流水。“你这个怪物,你……”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惊恐,指着她的手指剧烈地抖动,他无法控制。

“怪物吗?”她冷笑,“我本来已经不打算再继续了。我想跟你离开,从此毫无心机全心信赖地和你在一起,是你逼着我殚精竭虑地算计的,是你自己选择的。”永德起身走到他面前,不顾他的诧异吻上他。

“你……”罗邂连连后退,却被她逼到了书案前无法后退,她纠缠住他,不让他脱身。那具温软的身体靠过去,蛇一样勒紧他,让他觉得渐渐无法呼吸,“你……”他奋力挣扎,终于在眼前开始发黑的时候推开她,“你要干什么?”

她的唇仍在他的颈项徘徊,吐出的湿热的气息令人心神不属。“罗邂,我要你好好记住我,我要你穷尽余生都无法摆脱我。”

他不得不双手撑在桌沿上,向后仰着身子,理智让他躲避,欲望却拉扯他向前。

永德像是被**烧昏了理智,把他推倒在桌面上,捧着他的脸不停地亲吻,一边摸索着拆散他的发髻。罗邂苦苦挣扎,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想要阻止她的手。

“别动!”她警告,终于找到她想要的。

罗邂忽觉一股酸麻的感觉从头顶百会穴向下蔓延,片刻间全身就已经酸软无力。“你……”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看见她冰冷的眼眸始终清澈冷静。

昏迷前最后的意识,是她在耳边说:“罗邂,我不会领你的情,我要你一辈子都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罗邂分不清楚包围住他的是黑暗还是绝望,他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身体里面嘶吼着:“不……”他知道那个妖魅一样的女人绝对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来,可是他被自己困住了,无法动弹。那是无边强大黑暗的自己,他挣不脱,一生一世都挣不脱。

尾声、迢迢永离居

“主乃惠帝次女,乳名阿丫,聪慧好学,帝甚爱,尝言:吾家阿丫若生为男子,堪继大统。”

《后周书•永德长公主传》

醒来的时候,身边站着龙霄和离音。龙霄正俯身观察他的脸,见他乍然睁开眼反倒被吓了一跳,叹了口气道:“你可算醒了。离音,拿茶来。”

“我不管。”离音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罗邂转过头看她,见她眼睛哭得桃核一样,面色异常惨白,便微微笑道:“没事,让她……”话没说完脑中一道闪光劈过,他“哎呀”一声跳起来,连声问:“永德呢?长公主呢?”

离音盯着他,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你还问!就是你杀了公主!”

“我?”罗邂大吃一惊,抓住龙霄:“到底怎么回事?我晕倒多久了?”他嘴唇哆嗦着,想起永德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一颗心一沉到底,忍不住劈声喝问:“阿丫在哪里?”

不待回答,那两人的面色就已经说明一切。离音哭倒在地上,连龙霄也深深叹息。“我们在外面等了快三个时辰,觉得不对才冲进来,结果发现你这个样子躺在地上,长公主她……已经,已经……”

“已经怎么样?”

龙霄指着屏风后面:“你自己去看吧。”

罗邂拔脚就冲过去。离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拽住他的腿,声嘶力竭地骂道:“你这个混蛋,不许你去惊扰公主。公主已经被你害死了,你滚吧,滚!”

罗邂发急要踹开她,却被龙霄拦住,“还是等等吧,等她们给永德换好衣服你再去看。”他脸色难看到极点:“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人的衣服都……”

罗邂这才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条贴身的裤子,脸上轰地一烧,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心神俱碎,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愣愣望着地砖缝,半晌终于从身体最深最暗的地方爆出一声悲鸣:“阿丫!”额头嗵地一声砸在地上。

龙霄责备道:“你们也太不成体统了,闹成这个样子,结果永德身上也是……唉,这要让人知道了,于你固然颜面有伤,难道让永德到死都要背负那些骂名吗?”

罗邂茫然抬起头,望着龙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来。“不行……她……她……”他悲从中来,语不成声。

龙霄点头道:“让她在九泉之下别再受这些非议了。”

他把罗邂拉起来,按到椅子上出主意:“我知道你现在心思乱了,你先听我说。”

罗邂点点头,一遍遍回想着永德最后说的那句话。

龙霄说:“她已经被贬成庶人,不能葬在皇陵中,宫里这些势利鬼不定要怎么糟践她的尸骨。这我看不过眼,她到底是永嘉的妹妹,我不能不管。你呢,大概也不会袖手旁观。”

罗邂点头,状同痴呆。

“她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大好看,离音要给她擦洗,这里又被抄过,什么都不剩,现在你去找一身体面的衣服让离音给换上,我呢去操办一下棺木,今天晚上咱们一起把她带出去葬了吧。”

罗邂沉吟一下,长叹道:“我心神已乱,就依你。”

龙霄道:“那好,我们现在各自行事,晚上戌时在这里聚齐。”他想了一下,又说:“琅琊王和太后那里,你我分别先去复命吧。”

罗邂点头,站起来就往外走,腿脚无比沉重。龙霄拽住他,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去?先把衣服穿好。”

罗邂也不说话,机械地将散落一地的衣服穿好,木然离去。

龙霄将他送到紫薇宫门外,直到他走得看不见了,吩咐守在外面的明光军不许放进任何人后,便匆匆回来。

长公主的寝殿中,赫然坐着已经死了的永德。

龙霄见她已经换上宫女服饰,手边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袱,点头道:“你动作倒快。”

永德笑道:“你这个人情我可欠的大了。”

龙霄诧异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刚才罗邂那个样子,连我看了都不忍,你可真够铁石心肠的。”

永德沉默片刻,说:“不笑,难道哭吗?”

龙霄试探道:“看他刚才那个样子,其实你真要有一句话,他肯定跟着你走。”

永德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我不想再算计了。我已经不可能再信任他,就让他以为我死了吧。”她艰涩地一笑,“刚才那两个时辰,我已经心力交瘁了。”

龙霄出奇地没有说话。

永德便无话找话:“你一定要照顾好离音,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一定跟你没完。”

“你放心。”

“希望他到时候不会认出离音来。”

“到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不给他点灯,他认不得的。”龙霄顿了顿,有些促狭地笑道:“不过他要是抱着尸体一哭可就露馅了。”

永德顿足,“是啊,你可一定拉住他,别让他动手动脚的。”

“你放心。”

永德看了看天色,喃喃道:“离音怎么还没好?”

龙霄笑道:“你看,这不是来了么?”

只见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素衣女子来,做与长公主一样发式衣着,只是脸色特意涂抹得苍白泛青,又用艳红的胭脂擦了唇,看上去果然只剩下了三分人气。

永德笑道:“这哪里来的艳鬼,小心把罗某人的魂儿勾走了,你的麻烦就大了。”

离音嘿嘿冷笑:“那倒好了,我就勾着他的魂魄下九泉。”

永德与龙霄相顾骇然,连连说:“这丫头不得了,比我还狠毒。”

如此说笑了一会儿,渐渐无法强撑,都沉郁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永德轻声说:“龙霄,谢谢你了。为什么你肯答应帮我?”

龙霄抬起头望着渐渐昏黄的天光,想了一下反问:“为什么不帮呢?你毕竟是阿寐的妹妹。当初是立场不同,往后我们的目标就一致了。”

永德看了他一会儿,有些黯然:“阿寐比我的运气好。”她吸气,颇不甘心,“她的运气一直比我好。”说罢拿起自己的小包袱就往外走,“我走了。”

离音拉住她的袖子恋恋不舍:“公主……”

永德笑道:“别哭啊,不然脸就花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那些信你装好,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琅琊王一旦稳定了局势就会对龙霄动手,他可不愿意有这么个吕不韦,所以你们还是要小心啊。”

龙霄笑道:“到时候再说吧。说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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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卡】答对以下题目,您即获得抽取船票的机会:

蚕蚁是蚂蚁还是蚕?算计的,还想那么多。你赶紧走吧,我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

永德笑骂:“你居然轰我走,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她跨出门口,雨已经停了,那一日最后的天光落在她身上,引得身后龙霄失声唤道:“永德,”

她回头,“怎么?”

龙霄欲言又止,还死死拽着离音不让她说话,“哦,我是想说,别忘了捎信儿回来。”

“你放心。”永德笑笑,转身离去。

龙霄直到看不见她了才放开离音。那丫头唔地一声坐倒在地上,满眼是泪。龙霄无奈,蹲下来劝她:“别哭啊,罗邂马上回来了。”

离音掐他的手臂:“你看见了没有?公主的头发,她的头发,……”眼泪到底还是滚滚而下。

龙霄忍着痛点头,其实他的心里一样仓皇不知所措。那一幕也许终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永德长公主步出紫薇宫寝殿,天光落在她的背影上,那一头长发,在他们眼睁睁地注视下,一点,一点变成了白色。“离音,”龙霄清了清嗓子,“永德刚才自己都说已经心力交瘁了。所以她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可是她一个人在外面漂泊……”离音哭着说。

“傻丫头。”龙霄忍不住替她擦眼泪,“她可是永德长公主,有什么难的倒她的呢?”

此时屋外已经完全放晴,只有屋檐上还有水珠时断时续地滴落。经过这一场秋雨,院中梧桐树叶落尽,只剩下高大凌厉的树枝,迎向最后挣扎出云层的夕阳,像是把天空也要刺穿了。

“元清四年秋,长主谋逆,骑郎谢紫钦密唔琅琊王,乃平。长主贬为庶人,赐自缢,年二十三。”

《后周书&amp;#8226;永德长公主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