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羡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柜子上的果盘里,站起来,整理下衣服,走开几步,还是停下来,把一直以来最想说的话都倒出来,“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从小到大,从没有想过要与你争什么。父辈的感情,我也没有置喙的权利和心情。亲情血缘是上天帮我们做的选择,如果不能表现的亲昵,也至少不要恶语相向。爸爸其实一直很重视你,昨晚听说你出事,急的旧病复发进了医院,一醒来就询问你的情况。他年轻的时候为事业拼的太多,年纪大了,各种毛毛病病都找上门来,我不是想替他说好话,或者指责你什么,只是为人子女的,最怕来不及。”
于知君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位胞弟已经长成一位明事理、能言善辩,说话如此有礼有节有度的成年人,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十分脆弱,他觉得如鲠在喉,只得沉默的闭上眼,等待那一阵情绪涌动过去。
“哥,祝你和溪溪能幸福。”这是顾君羡最后留给他的话。
第二天,他转院的事情,是顾君羡带来的助理帮于映办理的。下了飞机,于知君又住进了B市的医院。韩伯鸣和小如,章劲松和祁又铭等一众朋友同事都先后来探望他,隔了几天,陈安乔也从工地赶来,还带来了他的新婚喜糖。
顾石奇来看他的时候,于知君正在尝试伤后首次下床行走,虽然已经过了快一个月,明明连骨科权威都说他恢复的很好,但当他艰难的把脚放进拖鞋里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你在做什么?”顾石奇用手杖敲敲地板。
“复健。”于知君头都不抬的回答,慢慢把双臂撑住病床,企图站起来。
顾石奇快步走过去,将他扶住,“你伤口才刚好,不要冲动。”
“可以冲动,但需要克服自大、盲目和无知。”同来的欧阳珈站在一边冷冷的点评。
“不劳你们费心。”于知君颓败的坐回床沿,望着洞开的病房门。于映出去买东西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也不提前告诉他,顾石奇会来。现在再加上个讨人厌的欧阳珈,他真是如坐针毡了。
“欧阳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单独跟知君说。”顾石奇大概也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只得支开欧阳珈,他也希望可以有机会和儿子独处,有些心结是时候打开了,要不是他这次受伤住院,他这个已过花甲的人,哪里能赶得上他那两条长腿,往时父子俩闹得凶的时候,于知君一生气就会拔腿而去。
欧阳珈出去后,顾石奇也在病床上坐下,把手杖立到左手边,慢慢道:“之前我来过几次,你都在睡觉。我知道你是不想见我。这次正好欧阳的剧组杀青,他说要来看你,所以我就一起来了。”
“我睡觉,只是为了避免口角,也不想让我妈担心,落个不孝的罪名。”于知君不加掩饰的承认他确实是假装不知情。
“是,她一直最在意这些。”顾石奇似乎想到什么事,竟然轻笑起来,“她对你的期待很高,才会有这样多的条条框框列给你。”
“很可惜,我到底没有长成她希望的样子。”于知君摊手,语气里都是轻佻。
顾石奇仿佛对他的话里有话豪无察觉,“有什么关系。人生最可贵的就是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
“可是你没有让君羡和蔓楠那样长大,因为这不是你定义的成功,这种可贵是不被世俗认可的,是不足以支撑顾氏一族门面的。”
“我知道你一直怨我。你懂事以来,这么多年,从不肯叫我一声父亲,还随了你母亲的姓,我都没有权利说什么。可是在这一点上,我想为自己辩论下,没错,我是掌控着整个顾氏,我是渴望世俗意义的成功,名利、地位等等,但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我始终没有忘记,我首先是一位父亲,这些年,我都鼓励他们培养自己的兴趣,发展自己的喜好,结交自己喜欢的朋友…”
“所以顾君羡放弃了音乐和乐队,转而进入汉天,从一个基层员工一步步拼杀到管理层,蔓楠一直不能和她的小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差一点和祁又铭结婚,创造一段强强联姻的佳话。这些,都是他们自主选择的结果?”于知君仿佛就等着他说这句话,他早就设想过要怎样才能彻底驳倒他。
顾石奇倒没有因为他的质问生气,而是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从来不关心你的弟弟妹妹们。”
“我是不怎么关心他们,但我关心你。”于知君忽然记起顾君羡的话,转头看一眼身旁的父亲,岁月确实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大概因为事业版图越来越大,近看,那些印痕显得比平常人的同龄人深刻的多,他的两鬓已经灰白,背脊也不再宽厚,不是他小时候印象里那样,可以把他架在脖子上满世界走。“如果我妈在,她一定又要各种明示暗示的警告我,不许这样目无尊长。但今天,我希望我是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和你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好。你尽管说你的想法。”顾石奇似乎今天无限宽容和慈悲,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