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的丛林,天暗的早。五点一刻,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曹阳招呼大家就地扎营休息,这里还有之前徒步者留下的标记,攻略里也说明了是极佳的露营地。于是大家欢呼一声,开始拆卸装备,准备搭帐篷。
梦溪把东西放到地上,先去帮别的人,于知君不知去向,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出现,走过来问她:“这里谁说了算?”
“曹阳领队。”梦溪喊了一声,曹阳和程祈正在分配小锤,闻声便机警的走过来。无论于知君是否与梦溪相熟,她是他队伍里的人,他可不想队员们出任何差池。程祈一看于知君站在梦溪旁边,也跟过来询问:“溪溪,什么事?”
“是我找领队。”于知君简单的回答,“这里不适合扎营,建议曹领队跟大家说一下,还是再往前走一段看看。”
曹阳不解的看向于知君,又看向梦溪,梦溪自顾整理着东西,也没多话。
“攻略上都有的。你不要多事!”程祈见梦溪一路不待见于知君,终于按耐不住。
“小子,等你毛长齐了再跟我说话!”于知君喝住他,与领队解释,“藏区的环境变化大,刚才我四处看了下,这里的水土松动,依照经验这里已经不适合扎营。”
虽然曹阳和程祈走的更近,但他是个谨慎细心的年轻人,最终叫来了另一个经验丰富的队员,三个人又查看分析了一番,最终都被于知君说服。大家不得不整装又向前行进了2公里才扎营。第二天他们就听说之前打算休息的地方发生了山体滑坡。一队人皆唏嘘不已,也对于知君刮目相看。
只有梦溪依然对他冷冷淡淡。在一众热烈的讨论声里,于知君对她说:“梦溪,我绝不允许你出任何意外。”
这话不久前,她刚对他说过,她的家人不会让她出意外,言下之意不过是狐假虎威,希望他忌惮自己的家世背景。可他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梦溪万分厌恶自己的这个过分亲密的联想。
从汗密到背崩是整个徒步行程中比较艰苦的一段,海拔从2000米急剧下降到800米,有大量塌方区要注意,还要防止脱水和中暑。加上已经连续行进五六天,队员们身体到了一定极限,若不是心中向往那“隐秘的莲花”胜地,这些在象牙塔、在现代社会浸淫良久的人,如何坚持到这里?不过也许,这一趟的成功,会让他们在返程后的舒适生活里多了更多谈资,积聚话题性和主角光环,大概来参加徒步的,基本上就是在这种意志消沉和斗志昂扬的交错里,一点点坚持抵达标的。
这一带的瀑布难以计数,有的细弱轻纱薄雾,从石壁上缓缓而落;有的则势若猛兽出山,吼声振聋发聩,形状庞大而壮观,降落时激起的水雾漫天浮游,使得周围一带仿佛处于霏霏的雨中,队员们拿着长枪短炮记录这“匹练挂遥峰”的惊艳。只有梦溪有些讪讪的,相机挂在脖子里,多数时候只随着大家的步子走走停停,好像这风景于她毫无吸引力,并不操作机器。
她不想庸人自扰,但当她发现于知君正在享受这一路好风光,频频按下快门的时候,她更加怅然了。她的摄影技术都是他亲手教授,她曾经是个好奇而倔强的小孩子,每次出去玩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与他讨论构图、色彩、景深、曝光度等等。由此他们拍过许许多多差不多的角度、差不多的构图、差不多的风景,在一次次模仿和复刻里,她的技巧和审美飞速提高,可在他的怡然自得、得心应手映衬下,出来的片子总显得刻意和矫饰。她摄影的思路都是他传授的,所以,现在师傅在前,她自不必动手,况且尽管不愿意承认,她还是得面对一个基本的事实——她参与这次徒步,并非为了抵达目的地,而是找点事做,让自己逃离那个困境。长途跋涉的艰辛,身心俱疲的考验换得的短暂放空,像一剂吗啡。到底,她还是要辜负了沿路美景。
“梦溪。”身后有人唤她,不自觉的拧过头去看,随之而来的是快门的声音,虽然在瀑布的咆哮里微不可闻,但镜头后于知君得逞的笑颜,让她恍惚有流泪的冲动。她恼恨的扭转道一边,深呼吸时双拳紧握,可恨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自己的下意识行动。
这世上许多人都唤过她的名字,只有他由始至终都称她梦溪。不是朋友间亲昵的“溪溪”,不是家里人宠溺的“溪儿”,她的官名从他嘴里吐出来时候,带着的一种是眷恋的也是包容的又是平等的内涵。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也许是他不经意间定下的称呼,可是最可她的心。想来无非是她最中意的部分,始终是由他给予的情人间的亲密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