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周终于接近尾声,自从那天之后梦溪再没去豆腐坊吃过饭,任凭乔琳怎么央求威胁诱哄都不妥协,乔琳只好陪着她吃盒饭。
周五下班前经理就嘱咐她跟乔琳第二天早点到。周六清早,梦溪自己的闹钟响过一遍后她已经收拾停当,乔琳一直呆在卫生间不出来,她闹钟响了,梦溪不声响的把它压在卫生间的门板上,乔琳听见后“哗”的打开门冲到玄关踩上高跟鞋:“快走!”,梦溪没好气的放下闹钟跟在她后面锁门下楼。
明黄色的16路公交在一众上班族的翘首企望里姗姗来迟,除了一直抱怨的乔琳其他人都面无表情,等车停稳乔琳拨开人群矫健的跳上了车,走到车箱后面给两人占位置,当然只是站的位置而已。梦溪刷卡上车走到她身旁,乔琳就忍不住调笑:“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梦溪低头看看自己护在胸前的包,也不禁想笑。
刚来这座城市不久她的包就被扒过一次,手机跟钱包都丢了,那钱包是妈妈特地买给她的,用了快两年,梦溪难过又自责的,不过乔琳在不久后她的生日宴时送了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当时还一直执着于打她的电话企图跟小偷谈判,帮梦溪把手机内存卡和电话簿拿回来,谁会那么傻?对方自然不同意,梦溪制止了她的无用功。
只想这样也好,因为这个意外,她轻易的丢掉了一些过往,以前一直觉得会珍藏一辈子的东西却拥有不到两年,就像妈妈送她的钱包以及手机里偷拍的于知君的照片,一念起它们就都不再属于她了。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学着像其他这个城市的人一样,乘车时把包放在身前视野所及的地方,渐渐成了下意识的行为,哪怕今天包里只装了一个文件夹。
车子走走停停的通过三个十字路口居然一个红灯也没遇上,第四个路口后路就没那么堵了,可她们也该下车了。从站牌到写字楼还有两百米的距离,她两并肩走着,梦溪看到楼前的花坛里冒出一簇绿色,不禁放缓了脚步。乔琳仰头看看大厦顶上的字,哀怨道:“真不想去见客户,听别的同事说那人超级难搞定,这次我还要孤军奋战。”
梦溪被那抹绿吸引,乔琳也随她缓下步,“溪溪,我最近一直在想干脆回家算了,让我爸随便给安排个岗位,至少在自家地盘儿上能有更多主动权,不用成天在这看别人脸色,为那么点破绩效起五更睡半夜,把自己折腾的不成人样。”
梦溪笑笑:“这话你说了上百次也没实现,换个新鲜点的。”
“我这次没在开玩笑。溪溪我是真的想回去了,和梁屹这样分隔两地,我们的感情不会有出路的。”乔琳正色道,眉毛也微微蹙起。
“但你要想清楚,其实无论在那,你都没有绝对把控权,以乔老爷的脾气肯定不允许你借他的名义作威作福,你也受不了他工作起来六亲不认的职业操守,所以只可能是他把你安排到基层‘锻炼’,你还是要看别人的脸色。”
乔琳的眉毛挨的更紧了,无奈的叹气“让你一分析我都觉得自己人生前途一片灰暗了。”
“怎么会?明年春色倍还人。”梦溪指指已经被她们留在身后的嫩草。
乔琳顺她手指的方向看,总算笑了:“这种小事你也记得?真死心眼儿。”
两人已经走到电梯口,梦溪没接她话,只是想起前年冬天,有段时间乔琳和梁屹吵架,闹的特别凶,一个人跑出去喝酒,勒令不准梦溪跟着,等到十点多又叫她去接她,因为她忘记带钱,没法买单。梦溪问她在哪也含糊不清,心里一急她就打给了彭昱哲,他告诉了她一个酒吧的名字,两个人在酒吧门口汇合,进去找到了趴在吧台上念念有词的乔琳。
彭昱哲开车把她们送回住处就要走,乔琳冲着他的背影喊:“兄弟,不谢!”
他没回头,只说:“不指望。结婚时多给几包喜糖就是。”
这话触了乔琳烦心事,信手抓起一个抱枕朝他扔去,不过醉酒毕竟没什么力气,扔出三米,彭昱哲不睬,替她们关了门就走掉了。
那晚梦溪陪醉酒的乔琳聊天,她说她和男友吵架是因为他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乔琳她爸爸知道他们在恋爱后也坚决反对,两个人都纳闷父辈是至交为什么偏生阻拦他们,梁屹因为她跟梁父闹翻,只对她说:“无论生死,坚持我们的爱情。”
乔琳却为此跟他吵架。“溪溪,那时起我就对梁屹失望了,”见梦溪不解的看她,她苦笑:“我没告诉过你,其实我妈在我八岁时就过世了,从很小我就知道自己只有老爸一个人,我爱他超过所有,包括梁屹。所以如果他不同意我的恋情,我决不会继续。可梁屹他把我逼上了绝路。”
梦溪瞬间绷住了表情,紧张的看着她,乔琳仿佛很满意她的反应,“跟至亲都能反目的人,我能指望他一辈子对我好吗?”
“乔,你偏激了,大家都是一时意气。骨肉亲情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乔琳看看她,不辩驳,扶着沙发站起,一个翻身动作轻巧的倒立上墙,“我不知你说的对不对,但事情总有解决的时候,每个故事都会有结局。也许明年春色倍还人呢?是不是?”她终于笑起来,醉酒后脸色红扑扑的。
“你呢?溪溪你有为恋爱烦恼过么?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女人之间的友情多半是靠交换秘密得来的,梦溪得到了乔琳的秘密,故而她也需要供出一个秘密,所以那晚她首次对第三个人讲起她和于知君的。故事,好像只能用“故事”来定义他们之间那一段不足一年的聚散。
两年前的杨梦溪刚从一厢情愿的噩梦里醒来,所以不敢去讲他们之间所谓恋爱背后的真相,掐头去尾的聊天中,乔琳得到的讯息大约无非是梦溪失恋时抓了棵救命稻草,却没想到那是棵伪装的太好的水草,将她拉到更深的海底,她爱上了,他无情的走掉了。
乔琳从墙头下来,盘腿坐到梦溪对面,正色道:“你可不能因此而不相信爱情!”
梦溪推推她肩膀:“不至于。”
“忘掉旧爱最好的办法就是时间和新欢,你和前男友都分手一年多了,喏,刚才的彭昱哲怎么样?精英青年,为人体贴,别看他成天装酷,可绝对是绩优股。时间和人都对。”乔琳开始合计。
“女人,你的名字叫作善变。”梦溪颇觉无语,刚刚还一脸悲戚的人怎么转瞬就有心情替别人牵线搭桥?!
不过梦溪不想再给乔琳添堵,只回答:“我和你一样保持明年春色倍还人的期待就好。”乔琳“切”了一声去洗澡,之后径直回卧室休息了。
不知乔琳是不是真的跟彭昱哲说了什么,那之后梦溪跟彭昱哲的关系从知道对方存在变到日渐熟稔起来。
“溪溪你是不是很久没联系彭昱哲了昨天我们通话他还问起你。”乔琳和梦溪一样回想起以前的事,等两人进到办公室要入座时,突然转身问。
梦溪想了一下,回答:“没有很久。上个月在商场见过,他在陪一位美女买风衣。”
“你肯定没打招呼!”乔琳眯起眼睛,笃定道。
“没必要引起别人的误会。”梦溪淡笑,开启电脑,不打算深谈。
“你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起来好难追啊,要变剩女啦!”旁边一位刚进办公室的男同事傅渊峰大约听到她的话笑眯眯插嘴。
“峰哥,你还是快准备汇报材料吧,小心被老大KO了。”乔琳没好气的把原本打算给梦溪的白眼送了他。又利落的把材料塞进背包里,“溪溪下班一起出去吃吧。我叫了彭昱哲请客,到时候电话你。”
“我。”
“放心好了,他不会吝啬到请我们去豆腐坊吃东西。”乔琳打趣道,又说“真不知道那天你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能忍着一周不去吃老豆腐。”
因为于知君来了。梦溪很想把这件事告诉乔琳,可很显然她并不需要她的答复,在说完那个问句后她已冲出办公室乘电梯出去见那位难缠的客户去了。
同时,梦溪发现他的名字就在舌尖打滚,可她仍然无法连贯完整的说出那三个汉字。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是那个人的名字。
她突然又烦躁起来,掏出耳机听一段重金属摇滚,期望可以尽快静下心,投入到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