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义妁再也看不下去了,又伏在师父的身上痛哭起来:“不,师父,徒儿不要这么做。师父,请你原谅我……”
许久,义妁才稳住情绪,把遗书递给了郑成议。
郑成议看了,什么话也不说,脸上的表情却痛苦到了极点。他突然想笑,笑自己父亲死了连一个完整的尸首也保不住。他心里翻江倒海,爹啊爹,你为何如此狠心?你为何如此对孩儿?
书简从郑成议的手中滑落,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梦游一般,我是在做梦吗?对,一定是一个噩梦……
杨怀三把遗书捡了起来,看完之后,惊恐道:“义妁,你千万不能这样做,这样做是要坐牢的啊。”
杨怀三这话说得不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这是孝的根本。大汉以孝治国,律令严厉禁止解剖尸体,否则会有杀身之祸。上古有一个人死的时候吐出了很多虫子,于是就留下遗言,让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在自己死后剖开自己的尸体,看看肚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个人死后,妻子和儿子照做了。官府知道这件事情后就把母子二人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全部斩首于市。这腐朽顽固的礼法成为古代医学进步的最大障碍。
“虽然师父在遗书中说,他已经与县令打通了关系,但你还是不能这样做啊,义妁!他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日为父,哪有子女剖开父母尸体的道理……”
义妁恳求郑成议:“公子,请你告诉小女,我该怎么做?请你告诉小女……”
“如果你要我说,我告诉你,我不愿意。可是,这是我父亲的遗愿,我违抗不了。”
“不,公子,小女真要那么做吗?”
义妁泪水涟涟,那为难的表情让郑成议心酸。
“现在,我要出去了,这个将被披上骂名的重任就交给你了。”郑成议哽咽道,又嘱托杨怀三:“麻烦你在这里协助义妁。”
说着,走出了茅屋,把门关闭了,瘫坐在门边,泪如泉涌。
“义妁,你真要这么做吗?”杨怀三看着她。
“为了师父能够瞑目,小女逼不得已才这么做。”
义妁痛下决心。
“那么,就快点吧。”
义妁点了点头,拿起了那把锋利的小刀,把步子挪到了师父的跟前。
杨怀三已经把郑无空的上衣解开,锋利的小刀划破了郑无空的胸口,血流了出来……
杨怀三闭着眼睛,把头偏向一边。
义妁叨念着:“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父……”
刀子割在师父的胸口上,却像割在自己的心上,她多想躺着的是自己,拿刀子的是师父。
师父的教诲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
“并不是所有的疾病都需要用汤药治疗!”
“如果没有一颗与病患一起疼痛的心就没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大夫!”
“大夫不仅需要大无畏的勇气,更需要敬小慎微的精神,绝不能拿病患的生死当自己的试验品。”
……
解剖结束了,郑无空的内脏全部被义妁掏了出来,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义妁又一次痛哭了,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自己与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
“师父,小女有罪!小女有罪……”
“义妁,别哭了,事已至此,还是赶紧把后面的任务完成吧。”
杨怀三背着义妁,始终不敢回过头去,看师父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被义妁掏出来的内脏。心里一方面为师父感到悲痛,另一方面又为义妁的胆量佩服得五体投地。
义妁拿起郑无空早已准备好的笔,摊开洁白的布帛,现在她要把所看到的一切用图画和文字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义妁笔墨与泪珠齐下:“肺重三斤三两,六叶两耳,凡八叶。心重十二两,中有七孔三毛,肝重四斤四两,左三叶,右四叶,凡七叶。脾重二斤三两,扁广三寸,长五寸。肾有两枚,重一斤一两。”
又记录五腑:“胆在肝之短叶间,重三两三铢。胃重三斤二两,纡曲屈伸,长二尺六寸,大一尺五寸,径五寸,状若葫芦。小肠重二斤十四两,长三丈二尺,广二寸半,径八分分之少半,左回叠积十六曲。大肠重二斤十二两,长二丈一尺,广四寸,径一寸寸之少半,当脐右回十六曲。膀胱重九两二铢,纵广九寸。”
全部记录下来后,义妁又把师父的脏腑一一放回原位,做完这一切,义妁满头大汗,几乎要休克。
郑成议进来了,义妁刚要开口说话,就觉得身子飘忽忽的,一时没站稳,倒了下去,郑成议一个箭步冲上去,义妁刚好倒在他的怀里。义妁心力交瘁,她太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
等义妁醒来,郑成议和杨怀三已经把郑无空掩埋了。义妁跪在师父的坟头发誓:
“如果小女怠慢任何一个病患,请师父惩罚小女!”
“如果小女假借医术之名谋取名利,请师父惩罚小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