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努达海的无限温柔,新月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不仅双臂木讷地垂着,整个上身都是僵直的。她心上一悸,随时能听见头脑里血脉鼓胀的声音,眩晕感令她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眸。他用吻缠住她的小嘴,二人的气息交缠在一处,唇渐渐变得滚烫起来。惶然无措时,生涩的唇已经被灵巧地轻易翘开,她微张其口只为呼吸,谁知竟迎合了他的欲望,灵巧的舌闯进她紧绷的口中。这突来的一袭令她不觉战栗,木板一样的身子已绵绵无力,完全倚赖于他有力的怀抱。他轻轻地在她的皓齿间游移,直到她不再僵硬,才向更深处探索,触碰到她笨拙的舌,向她索取如蜜的芳香。激情的吻辗转多时,终于绵软下来,新月不知自己何时将双手扶在了努达海背后,睁开眼睛正对上他眼中炽烈的火。想起自己方才神魂颠倒、意乱情迷的表现,她顿时羞得满面赤红,急忙收回双手,闪躲的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才是。
**须臾,努达海轻掬新月的头,迫使她正视自己。
「看着我,看清楚。」
「努达海……」新月被努达海凌厉的目光灼得惶惶不安,想抽身,却被他箍得更紧。
「我,你面前这样糟糕的我,会是你的信仰、主宰和情有独钟?」
「是!」新月鼓起勇气,坚定而有力地应了一声。
「不要意气用事,新月,你太年轻……」
「叫我未央!」新月极严肃地命令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你只能叫我未央!」
「未央,你……」
「我不年轻!你不要拿我当孩子!」新月完全不给努达海说话的机会,「你不过四十岁而已!我也有三十五岁了!你看什么?!前世十八岁少一天,现在已经十八岁了,三十五,我还少说了一岁呢!」
努达海被新月「蛮横无理」的话逗笑了。能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道理」,可见她有多年轻!他第一次听说年纪是可以这样计算的。如此说来,或许他和新月都已经千千岁、万万年了吧?
「我们不要斗嘴,现在不……」
「我没有跟你斗嘴!你老了,你输了,你配不上如花似玉的格格!你怕你面前的孩子根本不懂得何谓生死无常,你怕她只是头脑发热,冲动懵懂,遗恨终身!可是,努达海,你别忘了!我真正死过一次,而你没有!我那时头疼,十几岁就数着天过日子,那种煎熬,是你这个四十岁的大男人能够了解的么?」
努达海哑口无言地怔忡着,他怎么忘了,自己是一定辩不过未央的。她那张咄咄逼人的巧嘴,远非从前的新月能及。
之前努达海不肯放开新月,现在他即使想,新月也不肯善罢甘休了。
「你让我看你,看着如此糟糕的一个你。好,我看清了,二十余载傲人军功堆积起来的威风八面,不过几日便分崩离析。惨,你真的很惨。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我怎么来的?太后会许我来找你么?我借着陪克善去校场的机会,才偷偷溜了出来。你以为,我能比你这个败军之将风光到哪里去?」
看着全然失神的努达海,新月心头荡过一阵酸痛,竟主动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头轻轻枕在他未受伤的肩上,难过地哽咽道:「对不起,我发脾气,丝毫不是想提醒你,或者挫败你……」
「你,」努达海的声音轻而哑,「如此不管不顾地来找我。太后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她不知道。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要去找努达海。如果,她知道……我哪里还能有机会这样守着你?」
新月不必再说,努达海已明了,原来她比他更加难以回头。他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这难题在暗夜里分外不明,困住了紧紧依偎的两个可怜人。
「富察•努达海,永远是我的信仰、我的主宰、我的情有独钟。你生,我生;你死,我从。」新月在努达海耳际低喃,「听清楚了吗?」感觉到他点了点头,她才离开了他的身子,微笑道,「我好累,努达海,我想睡一下。无论生死,你要等我醒来再定夺。好吗?」
「好。」努达海看着憔悴的她,想必真是累着了。一名弱女子孤身自北京闯到四川,想起来便令人后怕,好在她安然无恙。
「你不会不守信用吧?」新月担心地望着努达海,清澈的目光很像孩子单纯的渴求。
努达海不顾伤痛,硬是将新月横抱起来,放在床上,而他自己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一只手。他温柔地笑道:「你抓住我,我就跑不掉了。」
新月傻乎乎地笑着,双手抓住努达海,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笑得那样忘忧,仿佛不曾沾染尘世丝毫纷扰。新月在笑中睡沉了,而努达海却在笑中落泪。月光洒在她安静的脸上,依稀可见双眸轻动,她定是入梦了。她的梦里会有他么?
她抛却一切,欺瞒太后,只为同他生死相许。
他日思夜念,盼不回芳踪。一朝重聚,怎堪永世别离?
凝视着那浓密的美睫,他的泪无声滑出,滴在新月的额角。
「海哥哥,不要走,别……不……等,等……」
「我不走,未央,你安心睡吧。」努达海听着新月低低的呓语,心上顿时一紧。他轻柔地抚平她皱紧的眉心,温和地握着她的手,「我陪着你,守着你。」
看着她的气息慢慢恢复均匀,他微笑。这就是未央,这就是未央……她比他想象中更加生动、更加懂情。新月双手握着他,好比她用情倾尽所有。与她单手相合的努达海则不然,一掌是真情,另一手是责任。
人活一口气,他如何还能回得去?昔日不可一世的威武将军,再回京将是罪臣一名。面对责难、非议、失望、轻视,甚至憎恨……他的尊严能否坚不可摧?
胆大可包天,她如何还能回得去?昔日清高尊贵的和硕格格,再回京将百口莫辩。太后能否容忍、谅解她的放浪形骸?
努达海的心事越来越重,如夜露暗结,压了一层又一层。
他的尊严与她的痴情,到底孰轻孰重?黑夜静待黎明作答……
「海!」新月自猛喊中醒来,她慌忙抹了抹脸,看手上是否血红斑斑,所幸两手空空。她轻按着起伏的胸口,安慰自己,是梦。
可是,环顾四周,努达海竟然不在。他昨夜明明笑眯眯地答应了她……新月倏然大惊失色,怕恶梦成真,他趁她入睡,兀自了断。梦里的寒光与血泊搅浑了她的视线,她根本忘记了穿鞋,赤着脚便下了床。新月欲跑不能,心明明冲离出去,人却仍在屋中挪步。这该死的腿,废物!
此时天将蒙蒙亮,新月手把门框,正望见十步之外有一背影。他手执三尺长剑,仔细地将剑身擦得雪亮骇人。新月狠狠拧了腿上一下,当时知痛。这,不是梦!她的似海深情最终敌不过他的耀世尊严……
「你在做什么?」此声冷若冰霜。
努达海回身一瞧,脸上竟泛出一丝惊喜,「未央?你醒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居然光着脚,这怎么行?」见她紧绷着脸,他又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剑,恐怕她误会了,「未央,你听我说……」
「不听!」新月捂着自己的耳朵,竭力向努达海吼道,「骗子,你是个大……」
努达海见状急忙丢下剑,将歇斯底里的人儿横抱在怀,冲回屋子。忙乱中,他关门的声音大了些,更激怒了乍感寒心的新月。
她挣扎出他的怀抱,步步后退,「你怎能如此不守信用?你刚才拿着剑,预备干什么?你预备干什么?」
「我那是……」
「你别说了!」新月暴躁地阻止了努达海的解释,「我知道,男人的尊严更重于生命。我不会自不量力地去同你的尊严争抢什么!难道我之前说的不够清楚?你为什么还要撇下我不……」
「我没有撇下你,未央,你误会了。你睡熟了之后,我一直在想……」
新月才不理努达海说了些什么,她顺势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这举动吓坏了正想讲清原委的努达海。
「未央!别吓我,你把刀放下,你……你放下!」
「你怕什么?!你刚才举的东西比它更吓人,你怎么不怕?我不是吓你,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那我也该兑现承诺。」泪如雨下的新月紧紧地握着手中寒冷的利器,指着自己,「你丢下我,去了断你自己。然后呢,你以为我还能活么?」
努达海终于被新月激怒了,他三两步过去捏住她纤细的手腕,一把将匕首夺了下来。新月拼命去抢,嘴里喊着,「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见不得你先死,你把刀给我……」
「我不死!谁说我要死了?我舍不得死,我不死了,行不行?!」
努达海哪知道,屋子外面围了一圈人。麾下的弟兄们听到将军的怒吼一时安慰、一时惊心,再回味竟觉得尴尬而好笑。大家面面相觑后,各个红着脸,捂着嘴。
新月呆怔了须臾,依旧不敢相信他负气般的话语,轻轻问:「你肯活下来?」
怒目圆睁的努达海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渐趋平和,他扔掉匕首,将新月揽在怀里。情急之下的言语,一定要在那急迫关头才讲得出,现在让他重新说,便又有些困难了。半天,他才吭哧出一句:「我……舍不得你。」
「真的?」
他的脸孔有些红,抿嘴点了点头。
新月的泪瞬间迸出,她哭着、笑着,小拳捶在他心上,「你拿剑做什么?」
努达海深沉地望着新月,「我在想你的话:胜败兵家事不期,卷土重来未可知。也许,他**会带着我的剑,再回到这里,雪耻、雪恨。」
「吓死我了!」新月**地瞪了他一眼,「我以为你……」
「我不会丢下你,未央。相信我,即便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处。我活多久,你就要活多久。你我,****,不离不弃,嗯?」
新月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朵美丽娇艳的花,她勾住努达海的脖颈,踮起脚尖,轻轻地在他面颊上留下一吻。无需言语,她了解努达海经过几多挣扎,又将面临何种窘境。尽心疼他,她顾不上思量自己更加不可预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