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月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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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裙拖六幅湘江水(下)

新月在闺房内,换上了云娃下午带来的裙子。她记得,这裙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月华。月华裙专采素白色丝绸织成,仅在裙幅下边一、二寸缀以精美的刺绣花边作压脚。因此,守制期间的新月才敢穿上这梦里的衣裳。

云娃进门时,见到的是新月窈窕的背影,乌丝若瀑布倾泻直至腰间,衬出那身亮白轻盈的衣衫仙姿天成的特质。

新月正轻轻梳理着耳畔的一缕秀发,听到云娃的声音,便转身将梳子递了过去,「云娃,来帮我梳头。」

云娃惶恐地跪到新月面前,哀求道:「格格,奴才斗胆求格格,赶紧脱了这身衣裳吧!这汉人的衣裳,而且是前朝汉人的衣裳,您不能穿啊!若是被别人瞧见了……那,那……格格,奴才求求你,求求你……」

新月见状大惊,急忙伸手去掺她,好歹先起来再说。

「不,奴才不起来,除非格格答应不穿这衣裳。格格,格格……」

新月咬唇,板起脸,命令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云娃,起来!」

云娃仰着头,不语,她满脸倔强,眼睛里皆是愁苦。

「好吧,就依你,我这就把它脱了。」新月再次扶云娃,「起来吧!」

云娃起身,满脸歉意道:「格格,恕罪!奴才不问格格要做这衣裳的理由,帮格格定做,那是奴才所为,一切罪名都是奴才的。可格格若是穿了这衣裳,便是格格所为,奴才想替也替不成。奴才受王爷重托……」

「好了,云娃,我懂你的意思。」新月微笑道,「那么,没事了,你去睡吧!」

云娃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望。新月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唯有当面将衣服脱下,云娃才会安心。于是,她解开系在腰间的宫绦。云娃勤快地上前帮新月宽衣,而后离去。

云娃走后不久,新月便又上襦下裙地穿戴整齐了。上襦短衣宽袖,下裙幅分十回,腰间褶裥精致,每褶皆暗蕴一种亮彩,此时若有风来,裙摆一摇必定翩若月华。新月细致地将宫绦在腰带上挽着结,刚穿着妥当,便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呃……谁,云娃,是不是你?」新月有些慌乱。

「是奴才。」

「什么事啊?我困了,明日再说吧!」

「格格请开门。」

「那你等等啊!」刚穿好的衣服,难道又要脱?新月苦着脸,暗叹:云娃啊,你……

「格格快开门吧,奴才是来为格格梳头的。」门一开,云娃同新月一样脸上挂着无奈。她想过,与其让格格自己偷着弄,倒不如来帮忙。

新月微笑着轻轻拥抱云娃,感激地说:「你真是我贴心的好云娃。」

半柱香的工夫,云娃帮新月妆扮妥当。

「好看吗?」新月原地转了一圈,回眸嫣然。

此女本应天上有,不知为谁落人间?虽然这「汉人」主子令云娃不大习惯,但她不得不赞叹,这衣服将格格衬得柔美万端、翩然若蝶、飘逸似仙。她若是个男人,定要娶这样的女子,一日也好,做梦也行。可惜的是,镜子太小,新月瞧不全自己的形容。临时起意,她一定要拿秋水潭当面大镜子,全形全影地照一照。云娃无奈到了极点,真不知格格那头脑还能冒出什么惊人之念,但她很清楚自己上了贼船,已经下不来了。既然白昼断然不可,也只能**冒险为之。

「格格,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我的好云娃!」

云娃细心地拿了件黑色的披风,一是怕新月着凉,二是为遮遮月华裙。提上灯,二人出了望月小筑,同往秋水潭。一路上,云娃左顾右盼,生怕撞见别人。还好,路上无事。

天边白月华淡淡,地上六棱冰莹莹。灵巧的冰凉为疲惫的心送来些许惊喜,新月欣然道:「下雪了。」不知怎的,直觉自己与雪隔了一世,至少二十年不相逢,不由得不惊喜。她解下披风,交到云娃手里,在灯光及月色的照映下,轻轻拂过飘逸的裙摆,细端详,朦朦胧胧地看到了完整的自己。

初雪悄然,若相思飘飞,随意而尽兴。凝眸处,恍然间,心已穿越时空。水中影,岸边身,究竟哪个才是自己?浑不知,已遗忘,当释怀。既然灵魂只有一个,又何必计较谁是谁非?观秋水,莫非月光仙子从天而降,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问未央,你到底熬不过相思,昔日乘风归去,今夜驭雪归来,二十载蹉跎,如今情何以归?

万籁俱寂时,雪本也无言,不知是谁唤醒了伏案小憩的努达海。他原想看看书,早早回房歇着,却怎的忘记了时间,竟睡着了。推窗,望月,银钩穿过轻薄的云,曼妙的柔光浑然天成,似梦里那段逝水华年。努达海将手伸出窗外,掌心星星点点地凉了几下。雪无言,静诉离愁。

凌雪霏霏,与枯枝擦肩,同瓦砾相依,轻盈而写意地点缀着无边的暗际。雪,应是这夜唯一流动的风景。谁料,窗外、楼下还有一景,翩然夺魂。白花花、亮晶晶的,那团光到底是什么?努达海疾步奔下楼去,欲看个究竟,原以为在雪夜放纵心魂去向隔世温柔的狂人只他一个,不想疯子另有其人。

努达海行于桥上,见岸边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提灯,衣着轮廓像是云娃。另外那人是谁,他不想猜。

「云娃!」人随声至。

云娃尽注意着来时路,没想到有人自潭心走来。

「将……是将军!」云娃心一紧,手一抖,险些将披风扔了出去,「格格!」她惶然抖开披风,急忙往新月身上罩。

新月闻声骤然一僵,来不及思考,努达海已经到了跟前。是冷风吹红了双颊,或心火催艳了玉颜,所幸这娇艳的颜色在雪夜并不十分明朗。

「海……」「格格!」二人几乎同时说道。

新月忘情时,「海哥哥」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刚一吐口却被努达海的冷声冷气给激了回去。方才遐忆追思的心几乎跳了出来,新月一时间不知当如何自处,仅低头摆弄披风,将裙子遮得更加严实一些。就怕努达海如此称呼,平时都叫新月,不悦时才叫格格,好比上次在马厩偶遇,他就一口一个「格格」!哎,为何每次都被他逮到?既然躲不出他的视线,索性不慌了。

「海……还没睡啊,将军?」

「看来,格格喜欢夜深人静时散步。」

新月微颔首,轻声言道:「将军还不是一样?」

努达海心里恼火,明明瞧见她着奇装异服,干着一件极其危险的傻事,这绝不是闹着玩的!可这位身份尊贵的格格,让他如何能开口教训呢?情急之下,他只好转向云娃,厉声道:「云娃,都下雪了,你还带格格出来散步,不知道她腿脚不好吗,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天冷了,不给主子穿暖和点,冻着了怎么办?」

这大将军教训起人来就是恐怖,平日里看他和气得很,怎么转脸就像狮子似的?云娃听着努达海的教训,忙跪倒说:「将军,是奴才不对。奴才……」

「云娃,起来!」

新月莫名其妙地也恼了,心里泛起一阵疼,她拉起云娃,正欲对努达海狂喊一通,可努达海冰冷的声音先了她一步。

「天冷夜寒,请格格,保——重!」说罢,他转身便走,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下。

「云娃,让你受委屈了。」新月满心抱歉地拥着云娃。

「奴才不委屈,既然劝不住格格,就只好护着格格,应当的。咱们快回去吧,奴才求您了!」

「走。」新月的声音很轻,但心里有个声音在怒吼。想着他那双厉似寒冰的眸子,她发誓:努达海,我要躲开你,离你远远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