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月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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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神祗

努达海命令碌儿慢下来,马步迈得相当悠闲,跟在后面的将士们闲聊起了刚才,心事重重的他却连半个音都没听见。

「刚才,咱们干得真是痛快,简直比拿下荆州还痛快!跟咱们将军打仗,就好像变戏法似的,真出彩啊!」

「可你说,将军怎么就能识出那些正蓝旗是假的呢?」

「因为将军是将军啊!」

「那如果我也是……」

「你啊,撒泡尿照照,差太远了!」

「瞎说什么?不是因为将军是将军,而是因为咱们将军慧眼独具!你们该学的多着呢!」

「我们该学的?怎么,你例外啊?你刚才也……」

「吁——」努达海突然喝令碌儿驻足。

那几个七嘴八舌的小将们误以为将军是听恼了,要劈头盖脸地给他们一顿教训,可几人乜着眼睛闷头等了半天,也不见努达海发威。大家抬头一看,将军正望着来时路,似有万端猜想自他远眺的目光中流露,凝固成一道扯不断的线条……

不知努达海若是听到了慧眼独具四字,当作何感想。也许,他只会嘲讽地撇撇嘴角,一言不发。当真独具慧眼,他会让端亲王的遗孤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么?

「姐姐,刚才那个骑白马的确实有点可怕。可是……」克善以自己单纯的头脑与清澈的目光去衡量着那位将军,「可是,我又觉得,他不会伤害咱们。你说呢?」

新月还没来得及作答,只听隆隆马队声近了。

「镶白旗又追回来了,咱们赶紧躲起来!」云娃心里恼恨阴魂不散的白底红边,搀扶着莽古泰紧走几步,往道边的草丛里躲。

新月和克善也跟着躲了起来,克善刚一落脚,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四周的草垫乍然飞起。方圆半里内顿时喊杀声阵天。

这,绝对是个误会。

原本埋伏起来预备截杀镶白旗的汉军散兵被克善踩到了头,一人咋呼引得群起响应。镶白旗未至,他们倒提前解了埋伏。霎时间,新月四人成了怪物,尤其克善与莽古泰的辫子头最是惹眼。

心重重一沉,新月万念俱灰。显然,在几百人的包围中,她无法完成阿玛的遗志了。可是,阿玛交代她要杀了克善再自刎全节。因此明知逃不掉,她还是要拉着弟弟逃,无论如何不能被敌人捉去。新月拉着克善乱闯,已然与云娃、莽古泰二人走散。泪水爬了一脸,她拿出匕首,对准克善的咽喉,声音哆哆嗦嗦的,手更是颤抖个不停。

「克善,姐姐保护不了你了。可是……别怕,姐姐会陪着你的!」

「姐姐,我……我……不怕!咱们一起去找阿玛、额娘和哥哥们!」克善的声音一样充满了恐惧,但是他很坚强地点了点头。

努达海率镶白旗奔弛时,只见百步之内草起尘扬,乌压压一团黑。打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说时迟那时快,镶白旗如闪电至,就如此敌众我寡地战了个昏天暗地。手起刀落间,努达海无意中看见了半倒在地上的莽古泰,突然直觉这次陷入重围应当是值得的。

造孽!怎么会碰上马鹞子?这群汉军认得努达海的旗帜标记,再看这匹白马,便确认他是努达海无疑,因此心中不免有些慌张。早听说,遇到马鹞子绝非吉兆,今日非拼上一回不可,若能砍了这传奇的满洲鞑子,那足以荣耀一生了!

「姐姐!你看!」克善指着镶白旗叫道,「镶白旗应该是好人,是好人!姐姐!」

新月回身,又见到了那匹白色的马。与上次不同,她才注意到那骑马之人。他着镶白旗铠甲,白底红边,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果然如云娃所描述的一般,他一刀砍下三四颗头颅绝对不成问题。这不叫杀人不眨眼,应该是所向披靡才对!他们应该是好人……克善还在喊。

镶白旗若是好人,他们便有救了。镶白旗若是坏人,他们或许可以趁乱逃了。新月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生的希望。她甚至感觉血脉一阵高涨,仿佛看见了期盼已久乃至不再奢求的神祗。正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危险正在悄悄向她们靠近。新月感觉脚下有动静,一低头便看见胳膊粗的花纹莽正蠢蠢欲动,它已然盘向了克善。她用尽浑身力气,将克善抱起老高,旋即感到自己的左腿像被灼了一下,当时就木了半截。

几个汉军注意到镶白旗在保护那四个「怪物」,因此有意地接近了新月和克善,毕竟小孩好捉,说不定能当作交换筹码。云娃穿梭于刀剑之中,冒死赶来,新月情急之下将克善向她怀中一推。

「保护好克善!」

新月大喊着,话音未落,便见两名汉军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她的腿没有知觉,当时吓得惊叫一声,死死地闭上眼。云娃见状,拼命地拖着那两人的腿,可力量毕竟有限。危急时刻,努达海果决地射来一箭,洞穿了那二人的咽喉。

惊魂未定时,新月望见神祗一路朝自己这边杀将过来。她急忙抽出端亲王令箭,向着努达海挥动了两下,她很想说自己是端亲王的女儿,可是意识却越来越混沌,人已昏昏欲坠。

努达海一见端亲王令箭,简直大喜过望,他就知道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救命啊!」云娃和克善一同大喊道。

这一喊,不光唤来了努达海及其麾下,更是把汉军也招来不少。情形更加混乱了,搏杀中努达海一手将克善捞起,还未放在马上,只见新月被人扛了起来。他顺势将手臂一扬,将克善递到了阿山身前。阿山跟随努达海八年有余,也算是将军的得力部将。努达海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他便可深深会意,遂将克善稳稳地接住,又挥刀去替云娃解围……

扛着新月的那名汉军正狂奔着,努达海策马直追过去,手中长鞭如闪电迅捷,又如方才那条蟒蛇一般有力。鞭子一下子缠住对方脚脖,努达海再用力一收,那人当时摔了个马趴,连累新月也摔在地上。不过十来步,努达海原以为这位新月格格即便吓得不会跑,好歹也能站起身来,却完全没有想到蔫头耷脑的新月只是伏在地上,起都不起。身后又有汉军来围追堵截,努达海只得快刀斩乱麻,奔向新月的同时,一箭让俘虏她的汉军当场毙命。先救下格格,再谋突围。

此时,新月的目光已经颇为迷离,她能听到喊打喊杀的嘈杂,而模糊的视线却剥离了滚滚烟尘,只有一团银白色的发光体近了,又近了……恍惚间,一个声音在说:「把手给我!」它仿佛来自天际,源自缥缈,绝不属于人间。

二十年了,除了自己,努达海不让任何人骑碌儿,连碰一碰都得经他批准,更不可能与谁共乘了。怎奈情势所逼,他不情愿也得情愿。谢天谢地,这位格格还知道把手抬起来。努达海倾身,紧紧抓住新月的手,一把将其抽上马来,牢牢箍进怀里。

新月吃力地侧头,望了努达海一眼,却完全看不清晰。紧接着,她便失去了所有意识,彻底地昏厥在努达海怀中。此时昏厥未必不是好事,努达海一手揽住缰绳并护着新月,另一手挥刀突围,对于如此血腥的场面她还是不见为好。

厮杀终于在毫无悬念的结局下平息了,荒野重获半个时辰前的安宁。徐风拂动长草,只有遍野的横尸为证,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争。努达海特意带了精锐部队,虽然人数不多,但麾下各个本领高超,因此镶白旗损伤极小。看着不不省人事的新月、哭天抹泪的克善、伤痕累累的莽古泰、满心悔恨的云娃,努达海轻舒了一口气。

回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