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会过胥臣,回到凤羽宫的姬欢如释重负,有如此精通治国之学的大臣辅政,确实解除了姬欢的一大忧虑。几日来的焦躁一扫而去,姬欢想到了昔日的战友,正巧此时先且居受先軫之托,前来送呈崤函之战的战损书简。
“君上,这是崤函之战,我军战损情况,父帅之意,应尽早向捐躯的将士遗孀发放抚恤,以尽君上爱军之意!”
“嗯,该当如此。”说罢,姬欢接过竹简,认真地看了又看,询问道:“能否再多些补偿?”
“君上,赵衰大夫说,这已经是府库能承受的上限了。”
姬欢也知道,现在的晋国根本拿不出更多的钱了,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不革新变法是不行了。批完书简后,姬欢问道:“且居,我们有好久没聚一聚了吧?”
先且居知道,姬欢说的是当年一起共过事的战友,“是。自君上两年前离开军营,就再没聚过。”
“这样,你去喊狼曋,再叫上赵盾,好久没和他对弈了,手都痒了。来我这儿,今天我们聚一聚,叙叙旧。”
“太好了。老实说,我也想他们了。可是,看君上气色,似乎没有休息好,要不我们改日再聚?”
“哎,不碍的!我虽一夜未眠,却捡到了一个大宝贝,一会儿和你们说。”
看得出来,今天姬欢心情很好,先且居很是高兴,交割公务后,便直奔狼曋住所。
这边姬欢让勃鞮等人准备酒菜,不多会儿,却听见宫门外几名婢女齐声道:“长公主。”
姬欢知道是长姐来了,赶忙前来迎接。“阿姐,您怎么来了?”
姬雪是姬欢一母同胞的姐姐,稍长几岁,早年间和姬欢一起逃荒流浪,相依为命,可以说是姬欢至亲之人!重耳归国后,将一双儿女接回国,当时已是二十出头的姬雪尚未嫁人,在文公的主婚下,嫁与赵衰为妻。十年来相夫教子,也算是无忧无虑。
“哟!这话问的,你现在是君上了,没时间看阿姐,阿姐还不能来瞧瞧弟弟?”
想来确是很久没有去拜望过阿姐,姬欢一时有些尴尬,“阿姐,这段时间真的是.”
“知道你忙,这不是我来看你了吗?你呀,最重要的事儿你总是拖着,难道当真要孤独终老?”说着话,姬雪便往屋内走,毫无生疏之感,像是到了自己家。姬欢最怕姬雪提婚事,但每次又都脱不开,毕竟自己老大不小。
“还说是忙,这又是酒又是炖羊肉的,也是国家大事?”姬雪看到四张桌子围成一圈,就知道是狼曋他们要来,以前在太子府见过几次了。“看来阿姐是多操心了,这惦记着怕你吃不好,还专门让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烤羊背。”说话间,姬雪示意自己的女婢将是食盒放下。
“阿姐,这是且居他们一会儿来,也好久没见了。”姬欢像是犯了错似的,立在一旁,看着略带怨气的姐姐。
“知道是你那帮狐朋狗友,阿姐也做不了你的主!”姬雪起身在凤羽宫中转了转,不停地吩咐宫中婢女,哪里哪里要换,哪里哪里要改,姬欢则低头不语。
“欢儿,我不耽搁你时间了,阿姐有件事儿想问你。”
“阿姐请讲。”
“秦国那三个俘将,你打算怎么处置?”
姬欢先是一愣,没想到姬雪会突然有此一问,回答道“来年开春,春祭之时,杀之以祭君父和晋国死难将士!”
姬雪沉默良久,问道:“当真要杀吗?”
“这是自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敬先君!”姬欢斩钉截铁地回答。
姬雪不再多问,起身告辞而去。刚出凤羽宫,却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先且居。
“见过长公主。”先且居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姬雪。
“你,你最近可好?这个天气,怕是又要疼了吧?”姬雪也有些意外,说话间面色微红。
“哦,不碍的,旧伤了,谢长公主惦念!”先且居没敢多耽搁,便告辞进了宫中。留下姬雪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儿来。
“他们人呢?”姬欢见先且居独自进来,问道。
“都在路上,狼曋去找赵盾了。”
“见到阿姐了?”
“是!刚才在外面撞见长公主。”
“哦,对了,你的伤还发作吗?”姬欢想起当年为救他们姐弟俩,先且居曾被刺客所伤。
“怕冷,天冷剑口处会疼。平时我也注意防寒。”
“我也问过勃鞮,当年的凶手一直没能查到。”
“君上,都过去了。不用再为此费心。”
“那我们先干此爵,你于阿姐和我,可有救命之恩!”说罢,姬欢一口喝下,算是先干为敬。
“君上言重了,臣子本分而已!”
不多会儿,狼曋和赵盾一前一后来到了凤羽宫,姬欢不愿太多繁文缛节,君臣之礼一带而过。
“今天先弈棋,后喝酒。来,还是老规矩,赵盾以一敌三!”说着,姬欢命人摆开三副围棋,赵盾在一侧,其余三人分坐在另一侧。赵盾与姬欢同岁,是赵衰长子,自幼修习诗书礼乐,相貌俊朗,一表人才,却有几分书生气,尤擅棋艺。
“君上,我就先下了。”狼曋快人快语,布起了阵势。
赵盾不动声色,见招拆招,很快,狼曋和先且居先后败下阵来,投子认输。四人都死死地盯住了姬欢和赵盾的这盘棋。棋势已成胶着,黑白子难解难分,一时胜负难定。突然,赵盾接连几步退守,竟主动放弃了左下的一片棋子,提子后,局势向姬欢一方倾斜。
“赵盾要输!”
“还未可知。”先且居似乎看出了赵盾的路数,摇头道。
对弈双方均屏气凝神,根本听不到他人的声音。姬欢趁势进攻,却发现逐渐陷入泥潭。再次僵持之后,赵盾优势慢慢扩大,之前兵行险招诱敌深入之策开始奏效。姬欢且战且退,败局初现,却仍苦苦支撑,就在此时,没想到赵盾两步昏招,竟让胜局在指尖溜走。
“哎呀,可惜了。”狼曋在一旁为赵盾惋惜。
很快棋势就明了了,姬欢险胜。
“君上棋艺精进,赵盾心服口服!”
“你啊,故意输我!”姬欢明显感受到赵盾心有顾虑而让棋,却也不怪罪,毕竟难以回到从前了。“好,不说了,过了把棋瘾。来,大家入座,尝尝这煨羊肉。”
“好久没凑到一起喝酒了,今天大家都敞开了喝!”
“谨遵君命!”狼曋一句有模有样的官话逗乐了大家。
“君上之前还说得了宝贝,是何宝物?”
“是辅国栋梁!”姬欢把之前胥臣的管子治国论粗略说了一下,三人都是不住点头。
“胥大夫谋国有道,是君上之福啊!”赵盾听后十分佩服。
“今后政务有赵衰和胥臣大夫,军务有先軫元帅和且居,晋国安能不霸?”
“君上,你忘记了,这狼曋还等着你给他复职呢。”
“且居说的是。狼曋,要不要我和元帅说个请,你还回去任副将?”
正在大快朵颐的狼曋听到复职,放下双箸,正色道:“君上明鉴,狼曋没错!狼曋平日虽然大大咧咧,但正事上却从不敢含糊。晋国虽以车战闻名天下,可战车笨重,平原野战尚可,山地坡面之类,则无法施展!而骑士不同,狼曋一直观察诸国兵种,发现北方白狄虽然野蛮,却是驯马好手,他们的轻装骑士,来去迅速,可单兵作战,亦可接阵杀敌,防不胜防。先君在时,几次北伐夷狄,都吃过骑兵的亏。所以,我们更应该组建一支骑士部队!”
姬欢看看赵盾问道:“你说说看。”
“君上,狼曋所言不无道理。可第一现在是先軫元帅掌军,不要说组建骑兵了,就是能不能让他复职都是未知;这第二,中原诸国,骑兵多为斥候探马,独立成军未有先例;第三,也是臣最为担心的是成军之后的战力!要知道四百匹良马就能有百辆战车,按照晋国的配比,每辆战车车兵加步兵约在六十人,那么百辆战车就有六千人的武装。可如果建骑兵,四百匹战马不过四百骑士,四百骑士的战力能抵过六千甲士?”
“我不赞同赵盾所说!”
“狼曋,你倒是长本事了,以前你可是从来没反对过赵盾!好,你说说。”姬欢对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兄弟喜爱有加。
“兵不在多而在精!有时一支精锐小部队就能冲乱敌人车阵,致使敌师败绩。再者说,不同兵种不同用处,战场上还要考虑地形地势等条件,这种比较并无意义。”
连赵盾自己都没想到,狼曋竟有这番说辞,“你真的长进了!师从何人啊?”
“跟他夫人学的!”本来一句玩笑话,却被先且居接了过来,这下像是触到了狼曋的要害,竟突然站起身,满脸通红地反驳道:“你.你胡说!”
姬欢和赵盾相视而笑,看来确有其事,“坐下,坐下,且居,你说!怎么背后还有个女将军?”
听到姬欢开口,狼曋没办法,毕竟君臣有别,无奈坐回原位,自饮一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