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的跨年，齐珊和邱琳一起跨的。齐珊还没怎么开始喝，邱琳就已经醉了，一杯接着一杯，到最后，迷迷糊糊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了，抱着酒瓶不放。
“来，慢点。”给邱琳妈妈打了电话，夺过酒瓶，慢慢地把邱琳扶到自己床上。
“齐珊！我还要酒！”醉了的邱琳依旧不安分，张牙舞爪地乱伸胳膊。
“别喝了，你这样连瓶盖都打不开。”帮她脱下鞋子，轻轻地把脚搬上去。
“嘭！”窗外是烟花绽放的声音。十二点，跨年了。
齐珊住的小区离中心广场很近，没有拉上窗帘，绚烂的烟花把房间照得很亮。看着窗外五颜六色的烟花，齐珊突然在烟花绽放声里听到了邱琳吸鼻子的声音。
转过头，看到邱琳脸上满是泪痕地望着外面的烟花，用闷闷的声音说：“齐珊，我想我爸了。”齐珊爬上床，轻轻地揽过邱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这是齐珊第一次听邱琳说起她爸爸的事。高一的暑假，分班之前，齐珊陪爸爸妈妈去参加了邱琳爸爸的葬礼。齐珊只知道是车祸，过量的酒精让司机分不清方向冲上了人行道，下中班的邱叔叔就在人行道上。
那天，邱琳下了自习回来后有些饿，妈妈在上夜班，于是她自己煮了面条，想起爸爸也要下班回来，于是打了两个鸡蛋切了两根火腿肠，又加了爸爸爱吃的虾皮。
邱琳吃了自己那份写完了作业，从十点半等到十一点半，等到锅里的面条变凉变坨，等到自己刷完微博。邱琳说她以为爸爸可能又要加班来不及和家里说，她刚准备上床睡觉就接到了电话，来自医院。
“所以齐珊，以后你要离开我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突然的再见真让人难过。”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说话太久，邱琳的声音哑哑的。
邱琳说那是她第一次拨错妈妈的号码，简单的家庭号553她硬是拨了三次，电话通的时候眼泪突然就掉下来。她接到医院的电话时没哭，一个人去医院时没哭，护士姐姐告诉她爸爸抢救无效请节哀时她没哭。可是电话通的那一秒，眼泪突然就出来了，止都止不住。
邱琳还记得当时妈妈接听电话后自己断断续续的话，“妈妈，妈妈，爸爸，出事了，我在医院。”邱琳还听到了那边东西摔碎的声音，她猜可能是那个瓷的小兔子的杯子，妈妈干完活之后总会喝些水。杯子是爸爸买的，因为妈妈属兔，妈妈很喜欢那个杯子，第二天就把它带到单位去了。“妈妈你来的时候注意安全。”放下电话的邱琳突然觉得腿一软，她慢慢蹲下，靠在墙上，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大概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一生中的难过幸福都是有比例平衡的。神看你的生活太快乐，于是给了你一些伤痛。知道你诚心可鉴，所以给了你二次生命。
比如邱琳，一直快快乐乐地长大，爽快简单，有恩爱的父母，有一群姐妹，虽然学习不好却也拖拖拉拉地可以跟上。是不是因为太快乐，所以上天才会把爸爸抢走？邱琳一直在这样问齐珊，说早知道一定要悲伤让她自己一个人有问题多好，她可以没有多少朋友可以考不上高中可以不这么漂亮，只是，能不能把爸爸还给她。
齐珊抱着邱琳，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除了空洞的安慰和陪伴无能为力。
邱爸爸的心脏捐了出去，救了一个心脏病患者。邱琳说这是爸爸生前就有的愿望，因为爷爷就是被好心人的心脏救活的，一个救一个，这是冥冥中种下的因果。
“齐珊，我知道那种死而复生的喜悦，我不恨他们，可是我做不到喜欢，我只能努力地去平和对待那些人。”齐珊知道，邱琳是说的爸爸心脏救活的那个人和他家人，邱琳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齐珊，“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可我真的做不到替他们开心，永远失去爸爸的，是我。”
“不坏，如果是我，我也不一定会替他们开心。你已经很棒了邱琳。我们都是普通人，不需要那么高尚，难过，就哭出来吧。”齐珊一下接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只希望可以尽可能地安慰她。齐珊突然意识到，即便邱琳有时有些太过张扬，但她这样的女孩，不适合哭。哭得让人有些心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齐珊看着外面早已安静下来的夜晚，又看了看睡着的邱琳，低声说，“邱琳，我们以后一定都要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