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参见聆长老。”
“起来吧。少主可在里面？”
“今天一整天少主都呆在房间里。”秋叶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聆音，接着补了一句道：“少主好像在研制解药。”
日薄西山，屋内的光线愈加暗淡，秋叶随着聆音进了来，为蓝羽掌灯。
“聆音参见少主。”聆音单膝下跪道。
“聆长老不必多礼，起来吧。”
宽阔的房屋里摆设十分简单、朴素，不过光滑的地板上一张楠木小桌格外显眼，上面堆积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中间有一只铁质的笼子，里面是一个大小胖瘦适中的老鼠。一袭浅蓝色的少女就坐在那里，眉目如画，清丽无双，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面前多少有些怪异。不过聆音与秋叶以及其他服侍慕容雪的雪羽阁弟子对这种画面已经习以为常，不足以大惊小怪。
秋叶为慕容雪掌了一盏琉璃灯，接着为两人沏了两杯茶，就退了下去。
“少主给的迷魂香很好用，属下已经将那些百姓安置好了。”聆音道。
“看守的那些官兵呢？”慕容雪问道，声音很淡。
“一个不留，已被全部杀死。”
清冷的声音仿若飘散在凝滞的空气中，慕容雪触碰在白玉瓶罐上的纤指微微颤了一下，蝶翼般的睫毛细密纤长在烛光照耀下于眼角下方的雪肌上投下一抹翩跹的暗影。聆音正对着她，但看不清她少主现在的神色。
聆音当年不过十六岁便为雪羽阁右使，地位仅次于四大长老，独孤千淑死后，四大长老相继被朝廷暗杀，雪羽阁沦落、人才凋零。当年聆音虽不过二十芳华，但在群龙无首的雪羽阁之中是唯一一个被寄予厚望的人物，所以这些年来聆音一直暂代雪羽阁阁主。聆音在雪羽阁之中德高望重，并且她是有独孤千淑一手培养的，绝对可以胜任雪羽阁阁主之位。所以慕容雪在回归雪羽阁的第一天便在一众雪羽阁弟子面前宣布把阁主之位禅让给聆音，雪羽阁中没有比她更适合做阁主。慕容雪想到她会拒绝，但没有想到她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她是个心计极为深沉的女子，功高盖主，但是慕容雪从未想要以这种方式来试探她。聆音对独孤王室、对母后都是绝对的忠心，这一点慕容雪从未怀疑过。所以慕容雪任命她为雪羽阁长老，阁中大小事务慕容雪都会交由她处理，自然这次的事情也不例外。
“一个不留，全部杀死。”慕容雪将手中的研磨碗扔在一边，看向聆音道：“这次又是多少人？”声音微微有些起伏，但依旧淡淡的，带着清冷。
聆音觉察到慕容雪的神色不对，但依旧用冷然的语气说道：“每杀一个容天国人都是对我雪羽阁死去英魂的一份祭奠，以慰公主和独孤王室的在天之灵。独孤王室的血海深仇雪羽阁弟子永不会忘，弟子们一定会让那些曾经凌辱独孤王室、雪羽阁的人通通为死去的英灵陪葬！”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女子，想往昔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沧海桑田，如今瘦削的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灾不复往昔的明媚。慕容雪双眸之中的薄怒一点点的隐去，她澄澈明净的眼睛里已经沉淀了太多，不过如今看起来还是如此纯粹。
她不可能怪聆音，这仇恨已经深入每个雪羽阁弟子的骨髓之中，报仇雪恨是支撑她们苟延残喘的唯一执念。
通敌叛国，干涉朝政，迫害忠臣，淫乱后宫，残害皇嗣……，这一桩桩、一件件，独孤千淑在容天国百姓口中早已是十恶不赦的祸国妖后。当年天降雷火，独孤千淑葬身火海容天国举国上下无不拍手称快，之后雪羽阁四大长老相继惨死，雪羽阁自此开始凋零。容天嘉明二年，皇帝慕容复颁布罪己诏，承认自己当初确实事被妖后魅惑荒废朝政，于本国子民有愧云云。独孤王室，但凡跟独孤氏有过干系的势力皆被贬为容天国中最为下贱的“贱民”，此举赢得了举国上下的人心。如今的雪羽阁中人在容天国中也如过街老鼠遭民唾弃，再无立足之地。
慕容雪当然明白她们对慕容王室对慕容复的仇恨，她自己不是也应该对慕容王室恨之入骨吗？
但是她心里真的有恨吗？除了确定自己的身份是慕容雪，九年前自己的那段岁月在脑海中全无印迹，破碎的记忆片段里只有火海和雪原那些零零散散的画面，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记得了。
在她接任雪羽阁阁主的那一天聆音就把这些年来发生过的事告诉了她，她不会骗自己，但是那些自己曾经真的亲身经历过吗？
她是独孤千淑的女儿，是独孤王室唯一的血脉，保全独孤氏和雪羽阁她责无旁贷，但是对于容天国的人她不想滥杀无辜。
她的确是妇人之仁，站在任何一个雪羽阁弟子的角度，那些容天国官兵百姓将独孤王室的人当做最下贱的“贱民”任意欺凌，这绝对应该让这些人以死谢罪，她应该站在雪羽阁弟子的角度想的。
聆音坐在那里很久，看着面前低眉出神的少女道：“殿下这些年变化很大。”声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吗。”慕容雪看着聆音道：“这句话你之前有说过，我的心性变化很大。九年前我七岁，那个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
“殿下小时候的脾气心性像极了公主。公主也曾说过殿下是她生命的延续，是这世上最有资质承继完成独孤王室使命的人。”
“像极了母后。”慕容雪呢喃道。对于独孤千淑她现在还有点不太确信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祸国殃民”的妖后吗？她不知道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我并不能承继完成独孤氏的使命是吗？”
聆音心里一惊，凛然下跪道：“聆音一时口不择言，但聆音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殿下丧失了以往的记忆，这些年又生活在齐云山上，心性自然会变些。可是殿下是公主的骨血，不管脾气心性如何变化，都是这世上最有资质承继完成独孤王室使命的人。”
闻完，慕容雪缓缓合上了澄澈明净的眼睛，后而打开，淡淡道：“我既然是慕容雪就会背负自己理应背负的东西，我会承继完成独孤王室的使命。但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身为雪羽阁阁主，我说了才算。聆长老，你说我这话可在理？”
聆音看着这个一袭浅蓝色衣裙的明丽少女，双眸澄澈幽深，明明是一张白嫩娇俏的脸现在却又一种不能言明的霸气。她寒水一般的清冷眸子里有一滴晶莹，这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往昔那个霸道狠绝的小公主。
“是。”这些年来，这个清冷孤绝的女子第一次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