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北南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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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永远是我心中的栀子花

苏北居住的小城一点也不富裕,但是很干净。马路旁种着清一色的松树,没有香樟和梧桐,这些树不适合在这里生长。松树坚韧而又挺拔,在每个狂风突起的日子里都能坚强地生长。

她躺在床上看小四的书,里面写满了香樟树,透过纸片仿佛能看到被树叶掩盖的路,踩上去会有响声的吧?苏北歪着头咬了咬手指不自觉的笑了。苏北一抬头就看见离家不远的南凤山上迎风飘摆的红带子,又有人上去求姻缘了啊,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到老。在苏北的心里,不到老死的那一刻,任何在一起的伴侣都不算一辈子。

苏北从床上跳下来甩了甩胳膊,她都快成一个废物了。她一直都想不通遇见最后回到浅川时碰见立夏为什么不叫住她,还有立夏,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傅小司锁在心里再也不会想起的。苏北叹了口气,果然长大就意味着面临更多的麻烦。她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在镜子前细细盯着自己看,明显的双眼皮和不长痘的脸。苏北的皮肤并不白,不像江小白,人如其名,皮肤好到极致。江小白是苏北最好的朋友,小白比苏北要高一点,她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六年级升初中的英语补习班。那时候的江小白还是一个比较淑女的姑娘,她总是穿着红色的小皮鞋和白衬衣,高高的马尾上飘着当时最流行的蝴蝶结发带。苏北初一的时候个子小,站在班级第一排,江小白和方静总是比她走得快。每次中午做完操后大家会站成两列队伍慢慢走进教室,苏北有时候会在心里默默比着,小白比方静白一点,方静脸是方的,但是比江小白有气质,这么一想,只有她苏北才是最完美的。后面的人拍了好几次苏北的肩膀她才走,苏北的脑袋里一天不知道装的什么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大家都习惯了。

吃完饭后苏北重新回到床上,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周末很快就过去了,周一的升旗仪式如期而至,苏北在第一排还扭头去和第四排的小白方静说话,班主任就在旁边站着,苏北刚转过头来就看见他那两排牙齿在冷风中打颤。结束后苏北就被请到办公室喝茶,班主任早就看苏北不顺眼了,这次恰好逮住机会。他熟练地拿出苏北这学期的试卷,又对比排名开启了谆谆教导模式,再加上升旗讲话,最后直接让苏北请她妈妈过来。苏北一直都没好好听,可老师的最后几句话还是钻进了耳朵。她沉默了一下,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爸妈,这该怎么办呢老师。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把目光聚焦在了12岁的苏北身上,几个女老师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你怎么能没爸妈呢,你的入学资料上不写得清清楚楚一家四口人,你这不还有个哥哥。班主任显然是被苏北的态度激怒了,他拍着桌子对小小的苏北张牙舞爪。苏北咬着嘴唇忍住眼泪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管,我就是没有爸妈。贺南来办公室送点名表,正好撞到这一幕,他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才能救苏北。贺南径直走到班主任前,指着名单上的几个人小声说了几句话后张老师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冲着苏北说,这次先放过你,你去教室把这几个人叫来,居然敢翻墙去上网,亏他们还是住校生。贺南转过身对眼眶里噙满泪水的苏北笑了笑,他指着门口的方向小声说快去。苏北不自觉的笑出了声,贺南现在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像一只熊。

苏北来不及多想,赶快跑回教室叫那几个人。江小白正和方静说笑,看见苏北发红的眼睛就一下子迎上去慌忙问她怎么了。苏北摇摇头,对小白微微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到穆杰他们几个那里摔下一句话扭头就走。那几个家伙神色紧张起来,套上校服朝门口跑去。苏北回到小白和方静那里,伸出手拥抱了两个人,她闭着眼睛,但贺南还是看到了眼泪。这个女生挺不一样的。小白发现不对,松开后用手背给苏北把眼泪擦干净,她也没有说话。没关系,北北不想说那就不问了。

班主任的课就在第一节,语文课。苏北不喜欢张老师,但她喜欢语文。她有个姐姐就是学中文的,苏北也决定自己上大学一定要读中文。果然,第一个回答问题的就是苏北。张老师用他蹩脚的普通话讲《芦花荡》,他问大家,假如你是当时的学生,你会怎么做?苏北站起来,目光坚定,“我不知道现在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日本,可是我很讨厌那里。他们国家的人杀了我们的同胞,那么多人都死了。我要是生活在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去参加游行,参加中国共产党。如果现在发生战争我也会站出来上前线,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日本人对我们的伤害,我恨他们!”。同学们都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平时看起来很弱小的苏北突然的爆发,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小兽,一只勇敢而又明朗的小兽。张老师也吃了一惊,他尴尬地笑了笑,说“苏北同学的答案很精彩啊,不过你有点太激进了,现在是和平社会,放心吧,不会有战争的。”苏北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大家就坐下了,只要是谈到历史,她就莫名的激动。

下课后苏北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老师虽然没有说你不用叫家长了,但自己这种反应肯定在办公室老师的心里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可不想当坏学生,苏北对同桌说。同桌是个很阳光的男生,班里的女生几乎都想和他坐同桌。苏北和同桌的关系很好,两个人像是闺蜜那般相处,苏北什么话都跟他说。同桌把头从胳膊里抽出来对她挤了挤眼睛,傻苏北,你又不是坏学生,你只是太懒了而已。苏北瞪回去,朝同桌后背就是一巴掌,”你说谁懒啊?!我在认真学习好不好,不像某人,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江小白就在苏北后两排的位置坐着,她扔过去一个大纸团。正好命中苏北,紧接着就听见苏北的标志性叫喊声,江小白你个王八蛋,干嘛打我?小白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地上的纸团,意思是叫苏北捡起来。苏北裂开嘴,半张身子都探出去拿纸。上面躺着江小白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大课间去找陈阳吧,他今天好像要去广播站,嘻嘻。苏北转过头去给了小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小白就知道她很乐意去了。

陈阳是江小白从小学开始就喜欢的人,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懵懵懂懂的感情就是喜欢。小白有一天趴在苏北耳朵上说,北北,完蛋了,我可能喜欢上陈阳了。苏北睁大眼睛看她,江小白重重地点了点头。苏北嘻嘻哈哈地说,小白你这是第一次喜欢别人么,为什么脸都红了啊。小白反问,难道你谈过恋爱,没看出来啊北北,我们才多大啊你居然都找过对象了。苏北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她连忙扔给小白一袋零食安慰她别激动,北北像个小老鼠一样啃着薯片,然后小声地说,我六年级就找了,两个呢,我小学离家出走那事你也知道呢对吧。江小白听她说过离家出走,有知道内情的同学老说他们当时去私奔了她还不信,在江小白的心里,苏北就算再怎么爱玩也不会和别人私奔的。她抢过苏北手里的零食,嘴里念叨着你这个家伙不简单还跟人私奔,不行不行我要离你远一点。北北下一秒就扑到她身上把零食袋子抢回来了,可是到手里两个人都傻眼了。所剩无几的薯片像战死的武士一样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坪上,两个人捂着肚子笑了好久。末了小白靠在苏北身上问,”北北,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我好喜欢他,可是我不敢告诉他啊。“北北斜着头,”你不敢我敢,我帮你说。“

小白一下子跳起来,”别别别!我不能告诉她,那他要是不同意了我多尴尬啊,也不知道陈阳有没有喜欢的人,哎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嘛。“

苏北终于安静下来躺在学校草坪上抬头看天,她伸出手在纯蓝色的天空上画了一个桃心。”小白,你喜欢一个人就得告诉他“,苏北老练地说着,还在嘴上比了一个抽烟的姿势。江小白觉得苏北这一刻真是太性感了。苏北转头看着江小白说,“小白,你一点也不不别人差,你不用自卑。我要是他我肯定喜欢你”。江小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苏北心里她在乎的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倘若江小白杀了人,那也肯定是苏北递的刀。

那天正好是个大晴天,江小白穿着一双粉红色的小皮鞋。苏北一看见小白脚上的小皮鞋就一本正经地说江小白是资产阶级,因为那个时候苏北身上唯一值钱的衣服还是表姐的,她一直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江小白那样公主般的生活。小白挽过她的手,拉着正在夸张表演的北北朝教室外面走去。贺南正好也要出去,他们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队伍。苏北在最前面,贺南隔着江小白能看见她头发上淡蓝色的蝴蝶结,它随着苏北走路的节奏也一点一点上下摆动着,贺南看着心痒痒,忍不住伸出手想把它揪下来。

教室门口传来苏北标志性的尖叫,她散着头发朝贺南冲去,嘴里大喊着“变态啊你,干嘛扯我头发!”贺南尴尬极了,他保持着姿势不敢动。他发誓,自己仅仅想摸摸那个蝴蝶结的,没想到江小白突然走到旁边,原本一条线的队伍顿时变成了三角形,他不小心用力过猛,把整个发绳都给拉了下来。可是话说回来,苏北头发散下来的样子还真好看呢。“你居然还笑,快把发绳还给我,别以为你在班主任那里救了我我就会放你一马!”苏北小脸气得红扑扑的,她的上眼皮不能离开下眼皮超过两秒,在这个时候却更加像放电般看着贺南。

上帝作证,苏北没想过放电给贺南看。贺南拍拍苏北的头,哈哈大笑起来,“苏北北你怎么这么可爱啊,生气的时候还放电给我看,受不了了,还给你还给你。”苏北飞快地扎上头发,狠狠瞪了一眼贺南便拉着江小白的手跑了出去。刚拐弯,苏北停了下来问小白,“我的头发好看吗?扎的还好吧,对了,你刚才怎么不帮我。”江小白二话没说就重新帮她扎好了头发,嘴里吃吃笑着,“你还需要我帮忙么,你俩这那是吵架,简直就是相互调情好吗。”苏北的手勾住江小白的脖子,她倚在江小白身上,轻轻在她耳边说,“可是你觉得他会喜欢我么?我好像喜欢上他了。”这次换江小白尖叫了,她挣脱开苏北的手,拍了拍她的额头,“北北你没吃错药吧,你居然喜欢贺南。”“怎么,你讨厌他啊。没有啦,我也就说说而已。”苏北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江小白,怎么办,小白好像不太喜欢贺南啊。江小白正过身子,看着苏北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是说如果,你们以后在一起了,你也不能彻底陷进去,懂么傻瓜?我总觉得他会伤害你,他不像是好人。”苏北重重地点头,她看着眼前突然成熟起来的小白有点不适应。可是为什么呢,贺南不像是那种人啊。

苏北口中的那种人就是混迹在A城的黑道,他们年级有个漂亮女生的妈妈听说是黑帮老大的情人,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应该也没人敢在漂亮女生那里提起这件事,只要他不怕死。那些人看谁不顺眼便会拉到没人的地方拳脚相加,这还是好点的情况,很多时候会动刀子的。苏北的爸爸有一天回来时就在路边看见一个躺在地上的年轻男孩子,他身体的周围流满了血,路人只是远远地看着谁也不敢走向前,毕竟手拿刀子的混混还没离开。这在A城已经见怪不怪了,苏北六年级离家出走被大人找回来后一起的那个女生突然扬言要叫人打她,原因是老师问是谁带头要离家出走时想也没想就指向她。就是她跑到苏北这里说她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的,她还说苏北要是不答应她就永远也没人和她玩。那个时候苏北正在被班里的女生孤立,拉帮结派是中国人骨子里自有的“优良传统”,随随便便毫无理由孤立一个人是每个班当大哥的女生引以为傲的本事。

苏北想想那些血肉模糊的场面就觉得恶心,贺南不可能是这种人,她相信。

“快走吧,再不走陈阳就要播完广播了。你还想不想去看他了。”苏北终于中止了这无休无止的回忆,带着江小白跑向行政楼。恰好,陈阳刚开始广播,就在那一刻少年清澈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向整个学校,像是清晨从天空飞过的鸟,它小小的爪子在一点一点挠你的心。江小白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她靠在走廊的窗台上翘着腿,从外面探进来的阳光洒在江小白白皙的腿上,像是一只即将盛开的蝴蝶。苏北倚在小白旁边,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在这一刻,谁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什么。少女心里装满了关于初恋的秘密,她们的意中人在某个程度变成了太阳,在任何你能想象的角落里闪闪发光。

陈阳如田边清泉般的声音流淌着,带走了江小白每个清醒的午后。以至于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苏北去有一大片田野的地方都会想起陈阳,以及他那如晨曦的风一般的声音,还有害羞的江小白。江小白低头微笑时最好看,苏北在每个无以复加想念小白的时候,闭上眼就是小白栀子花般的清纯笑容。

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小白永远是北北心中的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