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仙侠沸血青铜之裂鼎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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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风囊的鼓动下,熊熊的烈火如猛兽般撕咬翻腾着,不时地喷吐着高逾五丈的青焰,远在十余丈之外便须咬牙忍耐阵阵焦炙的热浪。

那风囊由二十九张整牛皮缝缀而成,须由十五名健壮的铜奴方能推拉得开,另有十五名精赤着上身的铜奴站立一旁,以备前者力尽时换手。风囊的出风口正对着一座高逾三丈的大熔炉,炉内火色纯青。上方架起的巨型陶镬内正涌动着暗红色的青铜熔液,噗噗地鼓着气泡,那声音也似受伤猛兽的嘶吟。

费敖立于炉旁不足一尺外的土坛之上,正运足目力盯着那沸腾的熔液。他眼色沉郁,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纵横突出,似乎血管里的热血也要如眼前的青铜一般沸腾起来。

其实,如果不是他借助小周天的内息循环将热量及时散去,以他此时的距离,只怕早已被烈火烤成一具干尸甚或一堆焦炭。

在他脚下,整齐站列着五百铜奴。他们五人一组,抬着特制的耐火坩埚,仰首望着这位天下最超卓铸鼎师的唯一传人。

现在,只要费敖的一个手势,五百铜奴便会飞快地将青铜熔液舀至坩埚内,再抬着坩埚奔至模眼处倾进鼎模,铸成一方旷古绝今的大鼎!

可是,费敖的手在颤抖,他捏紧的拳头里厚硬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他已经不堪承受一次新的失败!

这一年,是大周开国第二百六十四年,即公元前781年。

上一年七月,大周朝一代中兴之主宣王驾崩,太子姬宫涅继天子位,史称周幽王。

依周礼,令铸九鼎,铭刻功德,于次年七月大祭先王。届时,天下大小七十一国诸侯皆须亲赴祭典,朝见天子。姬宫涅好大喜功,下旨铸一方空前大鼎,鼎宽八尺,高达一丈三尺,名曰“昊天”。

地点便是这座建在骊山脚下的青铜坊。

接旨人正是费敖。

时至炎炎六月,祭祀礼鼎已铸成八方,唯有这最后一方巨鼎迟迟不得完工。其实,大鼎已经铸成四次,但每次运至宗周后都无法通过大祭司验收,只得熔毁重铸。

没有原因。

没有人会解释为什么,因为最终的检验者正是大王本人,所以最直接的解释就是大王不喜欢!

铸鼎不力,即是对先王的大不敬,五百三十铜奴便要斩杀于当场。四次铜奴大屠杀,这座青铜坊的地面已经因为鲜血的渗透而不见了泥土的本色!如果不是因为费敖是上任铸鼎师的唯一传人,他的脑袋至少已经被砍下来四次!

如果将惨死铜奴的鲜血盛装起来,只怕早已装满九座大鼎!

费敖本为楚人,父母均死于十二年前的宣王伐楚之役。其时费敖方满十岁,被周军俘作马奴。十三岁时又被征入青铜坊,因聪慧勤学受当时一代铸鼎大师禽偈子教诲,传以青铜冶炼铸模之学,并授内功心法以抗烈火铜毒。七年后,禽偈子病殁,费敖便成了这位天下顶级铸鼎师的唯一传人,其身份地位与一般铜奴已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在纯青色炉火的映照下,费敖的眼内也似跳跃着簇簇青芒。他决心要造出天下最无可挑剔的大鼎,唯有如此,方可留住眼前鲜活的五百多条人命。而更令他不会轻言放弃的,是因为与屠杀命令一同送来的另一道王命:

此鼎若成,当可在大祭祀时借九鼎之威震慑诸侯,昭示大周国力强盛,令各封疆采邑不敢存有异心。铸鼎师更可名列祭典礼册,赐金封爵,亲身参与祭祀大典。

上任铸鼎师也就参加过一次大祭典而已,却已是一生的荣耀,出身铜奴的费敖还能有更多的梦想吗?

五百铜奴一片静默地仰首看着他,从他的脸上捕捉着命运的吉凶之数,似乎他的下一个手势便可决定屠刀的起落。

费敖缓缓闭上眼睛,也关闭了自己对外界的一切感官,纯凭借自身气机的流转感应着镬内的青铜熔液涌动的暗流与火候温度。现在,他对整个熔炼过程的把握已经不再是理性的观察与判断,而是纯凭一种近乎先天的玄妙感应,那沸若滚汤的青铜似乎已经成为他内在意念的一部分。

这也许便是当年禽大师所说的从他身上发现的“青铜之缘”。当时他只当是禽大师勉励自己苦学造鼎之术的励志戏言,直至近几年,当他一再觉出自己对青铜的奇妙感觉之后,方才体会到禽大师选自己作为唯一继承人的知人之智。一念及此,对先师的敬意与感激又深了一层。

而他又似乎有一种冥冥的感应,上苍予他天赋异禀的真正使命绝不是为王室铸鼎铭德,那他真正要做的应是什么?这也正是他今天以前苦思不得的事情。

他终于举起袒露的右臂,在一个不容差池分毫的时间点上用力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