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休息，但其实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坐着而已。
天已经微微亮，殿内炭火烧的很足，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挡去了刺骨的寒风，李公公慢慢的走到帝王身侧，动作有些僵硬，从宽大的木质托盘上端过那已经有些凉的羹汤。
“陛下，天色亮了，您也已经累了一夜，还是吃点东西罢，再不吃东西的话，这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啊？”
李公公苍白的话语，无力的吸引着皇上的注意力。
闻言，华凌恒终于睁开了眼睛，刚刚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其实并没有。
他看向李公公，眼神好像有些转不动，半分呆滞着，接着视线又木木的落到紧致的瓷碗上，却没有动的意思。
“指令……下去了？”华凌恒的声音沙哑着，却是已经转开了话题。
李公公愣了一下才点点头，端着瓷碗的手指微微收敛起来，冰冷瓷碗上传来丝丝寒意，然后不得不放下的手里的东西。
“是……陛下的意思已经吩咐给了穆将军，将军接到指令后也马上出兵，现在……皇城已经被全部包围，皇后……也在尽力搜查。”
“……”
听着话语，华凌恒又极为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再想理会这一切事情。
“陛下呀……”李公公见着帝王的状态完全不对劲，虽然他知道陛下对皇后的用情确实深刻，甚至已经是六宫独宠，但是这样也太……
好像不是跟皇后沾上关系的事情，就一点都不想理会了，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全部都是那个高贵的皇后……
担心她现在身在何处，担心她的安危与否，又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一把火烧了锦华宫，然后就不声不响的出宫了。
为什么呀……
华凌恒嘴角不自觉泛起几丝苦涩。
明明……已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了。
可竟然是浮生若梦啊……
自然会心寒的。
当华凌恒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麻木的视线扫过成排跪着的下人，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还是吓的她们就算脚麻了还是忍不住颤抖的虚晃了一下，头也埋下去更低。
“还是没有问出什么？”冷冷的声音也淡漠的很。
闻言，下人们更是一个哆嗦，有几个撑不住又开始嘤嘤、嘤嘤起来。
因为……
就在跪拜之际，审问也在紧锣密鼓的执行，却偏偏是一问三不知，一个个只是在惊魂中结结巴巴的回着，“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无措与怒火之下，华凌恒已经试问斩首了几个，非要逼着她们说出一些有关的来。
可是、可是……皇后出逃根本不干她们的事啊，非要说什么，她们也是受害者啊。
苍白的话语要编，也得知道一些什么吧，可是她们真的是一点点都不知道啊！
半晌，急匆匆的脚步声终于打破一室的沉寂。
是穆影尘。
来者的脚步锵锵的，对他来说皇帝的逼迫并干扰不到他半分，高大修长的身形有一点点急促，但其实心底波澜不惊的很，微眯的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一切都已经计算好的模样。
“陛下，臣有事相报。”
华凌恒回过神来，视线落到他身上，示意他赶紧开口，以为是搜查有消息了。
穆影尘挑着剑眉，眼底有一丝淡然，接着才不急不慢的开口：“启禀陛下，玉壁石失窃了。”
他话语间的情绪拿捏的很好，愣是没人听出什么不对。
玉壁石失窃了，李公公的反应比皇帝还快，驾着拂尘的胳膊一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玉壁石失窃了？！
玉壁石……
其实放到平时可能没有这么瘆人，但是现在合着皇后一起不见……
李公公的后背不自觉渗出一层冷汗，抬着眼皮悄悄瞥向帝王。
不是自己要胡思乱想的，所以、所以……
只是……巧合吧？
华凌恒的神色只是更加阴沉，下颚绷得紧紧的，一身的戾气似乎就要抑制不住。
牙关守着着的声音还是溢了出来——
“江北栖……”
其实不用猜了，十有八九就是她，知道玉壁石放置位置的，不再超过三个人。
上次的意外……
还真是够意外的！
华凌恒“碰”的一声将拳头砸在龙椅把手上，骇人的青筋似乎在怒跳不止，扫了一眼跪了将近几个时辰的一批人，怒气一下子就冲上来了。
有理由的，没有理由的——
“以保护皇后失职为罪，全部拖下去斩了！”
“皇上饶命！”底下顿时一片骚乱，甚至有几个胆子较小的宫女已经哭出了声音。
“拖下去！”华凌恒攥紧着拳头，一挥宽大袖袍，气的已经有些按耐不住，李公公努力让自己还算镇定，不敢磨蹭，赶紧示意进来的士兵动作快一些。
其实，这个结局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皇后的下落他可以暂且不追究，反正躲在天涯海角都逃不出这片大陆，找回皇后，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况且整个迦灵派的命运都背负在她身上，他就不信她会放着一个世代宗门不管！
但昨夜的事情，总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陛下……依指令，锦华宫的下人全部处决……”李公公小小声的说着，“那、那还有一个皇后的贴身侍女，怎么处理？”
华凌恒倏然一顿，微眯着眼睛看向混乱的下方。
皇后的贴身侍女——
洛梨？
洛梨……
华凌恒按着心头一些涌动的思绪，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夜送走洛梨，也许并非偶然……
而且很有可能……
“皇后的贴身侍女留下，关押在迦灵府狱房，择日审问。”
毕竟……江北栖对洛梨的感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万一她回来以后，发现自己最信任的人都被杀了，她一定会很恨自己吧……
华凌恒跌坐回龙椅上，苦笑了一声。
怎么办啊，都这个时候还在怕她受一点点委屈，明明都已经这样残忍的离开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李德，你说，是不是因为朕宠沈贵妃的假象，所以皇后跟朕置气了……”华凌恒收回了茫然的视线，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理由，喃喃的开口，语气却像一个慌乱的小孩，死命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不放。
但这幼稚的话也不知道是在欺骗谁，要说皇后在不在意后宫女子谁得宠这回事，他华凌恒比谁都清楚啊……
“陛下……”李公公没办法接话，只好底下眉眼来乖乖的站着，不再吭声。
华凌恒愣愣的看向李公公，希望他能给一点希望的话语，却没想到他竟然敢胆大的以沉默应声，于是就好像失控了一样，极为讽刺的冷笑了一声。
“江北栖啊江北栖……”
安静了好久，上头的人突然闭眸颤抖的痛吆起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朕，为什么呢……”
接着像是被泄开了一个口子，悲痛再也抑制不住，“朕对她还不好吗？她不愿意的合房，朕都没有强迫她……”
李公公敛了一下眼睛，却还是没有吭声，一边也是微微叹息着，他知道自从上次那一闹，对于侍寝这一件事，已经给帝王心里留下了一个心结，并且随着皇后的举动，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狠狠的绞着人的神经，疼痛不已。
“陛下，皇后娘娘许是因为待在宫里待得烦闷了，所以想要出去透透气……”
李公公实在不忍心帝王这副模样，于是终于开了口。
听到声音，华凌恒愣了一下，思绪似乎转了好久，才半信半疑的抬起视线来。
李公公觉得自己的话好像奏效了，于是放松了心思继续道：“陛下您也知道呀，皇后娘娘她虽然生性聪慧，武功高超，但毕竟是千金大小姐，从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迦灵派少主，现在又贵为皇后，哪里吃得了在外面流浪的苦呀，所以，就算娘娘侥幸逃出去了，也会很快就回来的。”
“……”
“陛下可要记住，她可是皇后娘娘啊，所以陛下现在应该准备的是，等娘娘玩腻了跑回来，陛下要怎样好好宠她呢……”
华凌恒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半信半疑的看向他，李公公也赶紧再接再厉，说着一些宽慰的话。
穆影尘一直站在旁边，透着朦朦胧胧的逆光，看着华凌恒这个模样，思绪沉下去一些。
看来外头传的，皇上对皇后的恩宠，还是太淡了。
尊贵的天子，对她的妹妹，现在的皇后——
用情太深，药石无医。
但是凭什么呢？
穆影尘悄悄后退了几步，没有任何禀报就不动声色的就彻底转身离开。
江北栖，穆浅，虽然样貌是有一点点不同了，可是性子依旧是她那个最熟悉的妹妹。
穆影尘不明白，这个几分傲气，几分大小姐脾气，一点点对人玩味的依赖，甚至是在别人看起来是贵气、骄傲到自顾清高的皇后，对这个皇上，当真就那么受用？
不明白、不明白……
穆影尘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甚至半分的冰冷。
她的妹妹，怎么可以呢，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最后一定要离开的。
看来，要彻底处理好这件事情，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