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当年的太极天皇做了什么事，让他成为神界的公敌。但是，当我知道他就是高腾之后，我有些理解玉帝他们几个了。
我一直都知道，高腾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并不后悔杀他，但是，杀他的那一刻，我会心痛。这么多年，我都尽量不让自己想到他，却又担心自己哪一天会真的把他给忘了。
传言说当年是玉帝将太极天皇逼到绝境，才导致水镜的预言成真。可是，若太极天皇跟高腾一样，的确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玉帝他们几个动手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心痛呢？
六御虽不是亲兄弟，感情却是比亲兄弟还亲的。紫薇大帝和长生大帝我是不太熟，但是，以我对玉帝的了解，他虽工于心计心思深沉，但还不至于因了一则语言而对自己的兄弟出手。至于救苦天尊和后土，若不是太极天皇犯了禁忌，他二人不会帮玉帝，更别说亲自动手伤害他了。
或许，他们都没错。也可能，他们都做错了。
是非恩怨，总是最难分辨的。而如今，过去那么多年，分辨谁是谁非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刚刚将思绪从“高腾”处收回，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没人了。我眨眼，立马赶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见高黎正站在头顶的云层之上，紫薇大帝、长生大帝和青华大帝将他围在中间。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还没开打。
此时，高黎将那件黑色的披风脱了，露出那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众人正惊讶呢，见我出来了，都不由自主的向我瞧过来。
长生大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高黎，问道：“确定真的是老五？不是灼华君跟我们开的玩笑？”
我嘴角抽了抽——在长生大帝眼里，我是有多无聊？
紫薇大帝微微皱眉，看着高黎的眼神也有些困惑：“法力很像，但是不觉得太弱了点儿吗？”
我微愣。的确，若高黎恢复了法力，根本就不需要使用合体之术吧？而且，就算真用了合体之术，现在他表现在外的法力应该跟太极天皇的一样。可是，现在，我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法力，虽然比百年前的高黎高了很多，但是，跟太极天皇相比，实在是差太多。
若他真的是太极天皇，那就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法力比我们高太多，根本就不在一个境界，我们探不出他法力的深浅。还有一个就是，他会一种特殊的隐藏法力的术法。
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比较大。太极天皇毕竟是战神，会点别人不知道的法术再正常不过。但是，法力比其他六御都要高一个境界，有些困难。如此一来，我用来对抗合体之术的那个法术应该要加强一点才能制住他了吧。
“试试就知道了。”紫薇大帝说着伸手画了一个圈，头顶上空突然出现一个光圈，形状像个旋转的金轮，如流星般直坠而下，直冲高黎而去。
虽然我知道高黎就算躲不过，挨了这一击也不会受什么重伤，此刻还是有些担心。然而，当我正考虑要不要上去阻止这场战斗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熟悉而凄厉的喊声——
“灼华！！！”
白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掠过天际，我一惊，几乎同时往同一个方向追过去——
“不要！”
我一直都对自己的速度很自信。但是，当我追上那个白色身影的时候，眼前已经被一片红色覆盖——
白衣红血，在这苍茫的天际落下，那么刺目。落地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抱住那个单薄的身体——
白沙！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一只手拂过脸颊，虚弱的声音带着些喘息，似乎还有几分笑意，“灼华，你没事……真好……”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华佗，你不会有事的。”
白沙轻轻的笑了，“此生能见你为我流泪，也算是值了。”
我咬牙，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小白，你不能死。”我抱起她，往宫门外走去。
白沙看着我，轻轻点头：“嗯，我不死。”
“等你好了，我带你回桃花山。不，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不好？”
“嗯。”
“我们成亲，我娶你，好不好？”
“嗯。”
“以后，我每天都去广场听你唱歌，好不好？”
“嗯。”
“清明节快到了，我陪你去给琴凤扫墓。”
“嗯。”
“桃花山上的桃花都开了，我们一起酿桃花酒。”
“……”
“今年端午节，我包粽子给你吃，你最喜欢的蛋黄馅儿的。”
“……”
我想肯定是因为泪水的缘故，怀中的人影越来越模糊，渐渐看不清了。手中的重量消失了，心口却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脚步沉重得再也无法迈出一步了。我跪倒在地上，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出声来。我只觉得，这天地，太大，太冷……
不知道过了过久，我平躺在白玉石阶的地板上，周围有阴影落下。
“灼华君，对不起。”
“我很抱歉。”
“灼华君，你还好吧？”
……
呵，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呢？我定了定神，看清头顶的几张脸——
青华大帝、长生大帝、紫薇大帝，还有高黎——太极天皇。
这四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是能让着天宫颤三颤的人物。跟他们相比，白沙的生命是那么弱小，那么微不足道。可是，这四个人的错，为什么偏偏要让白沙来承担？
哦，不对，白沙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这本是我的劫难，却让白沙替我挡了。
可是，小白，你是否知道，于我而言，活着，才是真正的劫难？
“白沙之前救了我的命。我醒来之后就去沙河找她，想看看能做些什么来报恩。她说她想来天宫看看，我就带她来了。听说你在妙严宫，我就带她来了，结果刚好看到紫薇大帝……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冲过去了……我都不知道，她的速度能那么快……”
听见这个声音，我坐了起来，仰头就见一位红衣女子正站在高黎身旁。我想了很久，才意识到她是朱雀的化身。
朱雀叹息一声：“我本想报恩，没曾想却害了她。灼华君，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过，这事我有责任。我自会给白沙一个交代。”
朱雀说完就走了。我不知道她说的“交代”是什么。白沙已经不在了，除了我身上的血迹，这空间再没什么她曾存在过的证明。
交代？要怎么交代才能换回一条无辜的生命？
高黎走到我跟去，蹲下，伸手，拿出一把匕首。我怔怔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高黎拉过我的手，让我握住，然后将刀尖对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有几分懊恼，几分悲伤，还有几分恶狠狠的味道，“灼华，你别这样子，我看不下去！若是难受，就从这里捅下去。”
我眨了眨眼睛，过了很久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松开手，平静的说：“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把自己的命给我。飞沙是这样，白铃是这样，白沙也是这样。我身上背负了那么多生命，所以，再痛苦的时候，我也要好好的活着。我总以为，总要死得有价值，才不枉她们救我一场。
我从来不害怕死亡，但是，我的生命早已不属于我一个人。
这样的生命太沉重，我不想要。
我微微仰头，看着单膝跪在我跟前的高黎，淡淡的笑了。我说：“高黎，我想拜托你帮我个忙。”
高黎看我，眼睛亮了亮，“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我微笑，“我答应了唐明帮他在三月初三前拍完《桃花缘记》的，你去帮帮他吧。记得三月初三电视剧播出的时候，让唐明帮忙好好照顾云裳。还有，三月初三的晚上在桃花庙为十二花仙子办一场服装秀，这是我之前答应了她们的，具体怎么弄你去找云裳商量。还有梅时雨跟乔宇辰，他们结婚的时候帮我给他们主婚……”
“灼华……”高黎猛地抓住我的肩膀，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你想要做什么？”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笑了，“不要露出这么吓人的表情，放心，我不会寻死的。我的命是她们救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掉？”
“你自己答应的事，为什么让我去做？”
“你说了会答应的帮忙的。”
高黎沉默良久，“好，我答应你。”
“谢谢你。”我说，“还有，帮我好好照顾阿果。”
“好。”高黎点头，“灼华，你总该告诉我，你打算去做什么？”
我看着远方出神，良久，说道：“我想离开一阵子。”
高黎：“去哪儿？”
我：“一个没有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