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神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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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当学徒的神明

元宵节快到了,街道上很多商店都摆了灯笼来卖,花花绿绿的很漂亮,手提式的是最普通的了,会跑的能飞的,唱歌的跳舞的都有,什么造型都不是问题。只是,如今的灯笼大多是塑胶合成物,带电池的。我只能说它们很漂亮,很炫,但是我不喜欢。

我带着哮天犬穿过一个一个十字路口,往南安城的西北角走去。

老桃村。这里是南安城最老的住宅区之一,是曾经桃花村的居民的聚集地。桃花村的土地被收购之后,他们就被安置在这里。一百年了,现在已经没几个人还记得曾经的桃花村吧。这没什么好伤感的,毕竟,他们的生活的确越来越好了。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自然是来找人的。不是找某一个人,而是找一家人。那家人姓华,是以前桃花村的篾匠。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桃花村的村民在这里定居之后,年轻一辈里其实很少愿意继续传承祖辈的手艺的,家里的老人也不强求,但是祖传的手艺就这么断了又觉得可惜。所以啊,那些老人就喜欢收徒弟。他们把自己做的东西拿出来卖,若有客人想学就教,有人想留下来学就更高兴了。在这里做学徒不需要学费,免费吃住。有不少人起先都好奇留下来,没等多久又腻了,不想学了,匠人们也不强求,想走就走呗,他们接着找下一个徒弟。

饶是如此,还是有很多手艺失传了。我记得百年前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华家老爷子还絮絮叨叨的说如今的年轻人不愿意吃苦,看不起手艺人,也不知道他后来找到徒弟没有。

老桃村的街道不算很窄,主街道是两车道的,巷子就是单车道的了,不过,这里是机动车禁行的片区。

我带着哮天犬进入老桃村,跟一个在街头做面人的老师傅问路,那老师傅听说是找篾匠华家的,乐得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很热心的指了路,还送了我一只小黑狗。

穿过几条巷子,我就听见前方传来争吵声,循声看过去,那声音似乎就是从华家传来的。

我听了那吵闹声,总算明白那面人师傅为什么那么乐呵呢,敢情是有热闹瞧呢。

“篾匠怎么了?”

“你好好的大学毕业,不找个好工作,跑回家玩竹子,有没有出息?说出去了被人笑话!”

“谁爱笑谁笑去,关我什么事儿?我就是想学。”

“那你当初念个大学有什么意义?你是要气死你老子?!”

“那不一样。”

“你妈都给你把东西收拾好了,你今天就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爸!你轻点儿!我不走!”

“砰——咚——咚——咚——砰——”

我正好走到华家门口呢,就听见大门踢开的声音,然后是三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最后是关门的声音。再一看,好家伙!眼前一个行李箱一个旅行包,还有个男孩趴在旅行包上,摸着屁股哼哼唧唧的喊疼。

听刚刚的声音,应该是父子俩吧,敢情真的是连人带包的给赶出家门了啊。

那孩子见有人,抬头看我一眼,眨眨眼,问道:“先生,您找谁?”

他问这话的时候人还趴在旅行包上没起身呢,仰着头看我,一脸的傻样,看着呆呆愣愣的。我见了就想逗逗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人的?”

那孩子翻个白眼:“这里的街坊我都认识,来玩的游客一般也不会进居民巷子,进来的一般都是找人的。”

我点头,道:“我是来找华师傅的。”

那孩子听了倒是有些诧异,“华师傅?那个华师傅?我太爷爷去世很久了。”

“太爷爷?”

那孩子一边点头一边问道:“是篾匠师傅吧?”

我点头。

那孩子就说:“那就对了。我家就太爷爷是篾匠,爷爷和老爸都经商呢。我倒是学了点儿皮毛,不过可不敢称师傅。”

我问道:“这么说传承断了?”

那孩子跳起来:“怎么就断了,不是说了我在学么?”

我斜他一眼,“你太爷爷都过世了,你上哪儿学去?”

那孩子双手叉腰,抬着下巴看我,“太爷爷过世了,太爷爷的徒弟还在呢。”

我眼睛一亮,“你太爷爷收徒弟了?在哪儿?带我去找他呗。”

那孩子想了想,突然笑了,指了指地上大大的旅行包,道:“好,帮我拿行李!”

我一愣,伸手敲他:“年纪轻轻的要多锻炼,尊老爱幼懂不懂?”说着我就摇着头继续往前走了。

“你是老还是幼啊?哎!等会儿啊。”那孩子讲旅行包背在背上,托着行李箱赶上来,“知道怎么走吗?小心迷路。”

我转头对他笑笑,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切!叫谁小朋友啊?我都二十二了,你看着也不比我大多少。”那孩子一撇嘴,“我叫华承竹,继承的承,竹匠的竹。你的名字呢?”

“灼华。”

“姓卓啊,名跟我的姓是同一个字,还挺有缘的。”华承竹笑嘻嘻道。

“不是姓卓。”我道,“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灼华?”华承竹听了偏头看我,认真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长大了嘴巴,“哦!你就是灼华啊,我说这名字听着耳熟呢,原来是大明星啊。”

我敲他,“什么大明星?”

华承竹摸摸头,“知道啦,服装设计师么,不过你最近可是比明星还出名。”

跟华承竹这一路聊下来,我倒是对这孩子有些另眼相看了。

华承竹的太爷爷是五年前过世的,无病无痛,夜里躺在床上就那么走了。我算了下时间,华承竹的太爷爷应该是我百年前认识的那位华师傅的孙子。我记得我还见过他的,挺调皮的一孩子,长了一张傻气的脸,却是个机灵鬼,一点儿不认生,跟华承竹有些像。

太爷爷学手艺是被逼的,所以对自己的儿女很放松,随他们学什么都好。结果,到华承竹爷爷和父亲这一代,就没人愿意学祖传的手艺了。

华承竹说:“我太爷爷说,天下篾匠那么多,就算绝了华家这一脉,这手艺也断不了。而且他年轻的时候没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总喜欢自己的后代能好好把握人生什么的。只是,这是太爷爷年轻的时候的想法。”

太爷爷在过世前一天,仍旧在做竹具。那是在寒假的时候,南安城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南方少见的大雪。华承竹就坐在太爷爷做的竹箩筐上,一边看门外飞雪漫天,一边听太爷爷絮叨。

太爷爷说了他小时候的事。太爷爷学篾匠其实不是他爷爷逼的,而是他父亲。他父亲自己没有学篾匠,但是自太爷爷的爷爷过世后,太爷爷的父亲就逼着他学了,说是必须把家族的手艺传下去。太爷爷学了一辈子的篾匠,却是到老了才明白父亲的用心。

华承竹的脚步慢了下来,脸上有种怀念的神色,看着远方的街道说:“那天太爷爷说了很多话,很多我都忘记了。早知道那是他的遗言,我一定好好听,一字一句的记下来。”

我问他:“所以你准备继承祖业,当个篾匠?”

华承竹点头:“我总觉得,这是我太爷爷的遗愿。”

我问道:“你太爷爷不是有徒弟的吗?其实这手艺也不算断了吧?”

华承竹望天:“太爷爷的徒弟都快八十岁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徒弟呢。诶,你是来学艺的还是来买竹具的?”

我一笑,问他:“学艺的如何,买竹具的又如何?”

华承竹呵呵笑:“若是来学艺的,我以后就有伴儿了啊,不过说好了,我要做师兄的。”

我倒是有些诧异了,“就是说,就算你家手艺有传人了,你也是要学的是吧?”

华承竹点头,“那是自然啊,我决定当篾匠,可不是一时冲动。我从小跟我太爷爷长大的,以前他教徒弟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的,觉得挺有趣,也跟着学着做了些简单的小玩意儿,太爷爷还说过我很有天分呢。”

“为了学手艺,跟家里人决裂?”我听他言语,应该是个孝顺孩子。既然孝顺太爷爷,没理由不孝顺爷爷还顶撞父亲的吧。

华承竹听了笑了:“我爸跟我感情好着呢,不过就是在气头上说了些重话,等过几天我去给他道个歉就好了。说了半天,你到底是不是来学艺的啊?”

我眨眼:“的确是来学艺的。”

华承竹倒是有些傻眼了,“真的?你不是服装设计师吗?应该挺有钱的吧?为什么来做篾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