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娜被荣连贵送回教堂街19号后,牢牢地记住了荣连贵的那
句话:“我会想办法把你要回来。”
她认为荣连贵是个可信的人,他的话,靠得住。荣连贵的家庭给
她留下深刻印象:太太温和善良,二太太聪明刁钻,海莲活泼天真。在这样的环境中与这些人打交道,比整天陪塔基亚娜一个人快乐多了。
伊万·达维多夫说,母亲伊琳娜·阿赫金娜曾经对他说,在流亡的岁月里,塔基亚娜是一个对她命运有重大影响的人物之一。
回到教堂街后,两个俄罗斯女人已经觉得无话可说,因为在此之前,在这座寂寞的宅子里,已将所有能交流的话,都说完了。
塔基亚娜是个藏不住话的女人,她向伊琳娜讲述了自己在马戏团的生活;赴外地演出的见闻;18岁演出发生的事故,由于小腿骨折不得不离开马戏团;一年后,在彼尔姆一家罐头厂做工,爱上又高又帅的钳工鲍利斯;讲鲍利斯如何战胜多名竞争者,最后娶了她。
在单调寂寞的长夜,塔基亚娜曾毫不忌讳地讲了导致她和丈夫踏上逃亡生活的那次“抢劫”事件。
那是去年年底,十月革命刚发生不久,丈夫鲍利斯带她回家乡看望父母,他俩在一个小镇下了火车。当时天已黑了,二人需要在这里吃一顿钣,找个小旅店住一宿,第二天乘马车走五十俄里路,才能到家。
命运常常是那么不可捉摸。在站前一家饭馆吃完饭结账时,保利斯发现钱包丢了。塔基亚娜将一双新买的、准备送给公公的皮靴抵了饭资,才被允许离开饭馆。愤怒的鲍利斯带着沮丧的妻子,来到街上,不知向何处去。当时革命气氛十分高涨,站前和街上有赤卫队员站岗、巡逻。鲍利斯带着塔基亚娜,沿着站前一条街慢慢地走着,一家裁缝店还没关门,店里亮着灯,却见不到一个人。鲍利斯让妻子留在外面,他推门走进店,拉开案子下面的抽匣,将里面所有的钱——十几卢布,抓在手里,起身正要离开,女主人出现了。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一边揪住鲍利斯不放,一边喊:“抓小偷”。鲍利斯挣脱不开,打了老太太两拳,老太太被打晕。他跑出裁缝店,拉着店门外的妻子,一阵狂跑。二人跑出五、六十米,一个巡逻的赤卫队员拦住他俩,问他们为什么跑,检查并扣留了鲍利斯的身份证,又带二人去总部做进一步审查。鲍利斯知道抢劫裁缝店的案子瞒不住了,在去总部的路上,打昏赤卫队员,带着妻子逃出小镇。他不敢回家乡看望父母,也不知老太太和赤卫队员的死活,从此带着妻子开始逃亡生活。
鲍利斯个性极强,常与人吵架。在逃出俄国国境,进入中国边境小城珲春时,与同胞发生冲突,被打死。
塔基亚娜几乎把自己的一切,告诉了伊琳娜;甚至连自己的隐私——不光彩的抢劫裁缝店的事,都讲了出来。然而,令她不满意的是,伊琳娜却不肯过多的谈论自己。
她知道伊琳娜有一个人口众多的家庭,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健在,兄弟姐妹都有,为了逃避新政权的打击而出逃。上帝显然是公正的,不会把所有的幸福赐给同一个家庭;就像上帝把鲍利斯赐给她同样也要承受抢劫犯的罪名一样,伊琳娜一家在西伯利亚遭遇劫匪,全家离散,也是命中注定。(“命运是上帝安排的,谁也别想违背上帝的旨意。”——她多次用扑克牌给伊琳娜算命,得到的结果几乎都是相同的。伊琳娜为了反对她这种不吉利的算卦结果,而跟她叫“巫婆”。)
塔基亚娜还知道,伊琳娜的家里不但有上千百亩土地,而且还有一个大纺织厂。伊琳娜告诉她,贵族分新、旧两种。靠吃地租的贵族,是旧贵族;办工厂,向国家缴纳大笔税金的贵族,是新贵族。叶果罗夫一家就属于新贵族。
塔基亚娜尤其想了解伊琳娜的婚姻及婚后生活,因为伊琳娜的婚姻出了毛病,是一次不成功的婚姻;这简直没法跟她与鲍利斯的甜蜜婚姻相比。她从伊琳娜的嘴里,只知道她丈夫是个歌剧演员,跟一个大公夫人私奔,去了法国,除此之外,就什么细节也不知道了。她希望对伊琳娜不幸婚姻的细节了解得多一些,了解得越多,越能加重她与鲍利斯婚姻的幸福感。
有过几天,她曾暗中生这个贵族少妇的气,甚至为她一家走散感到解气。在她看来,俄国国内工人阶级高呼打倒贵族资本家,没收他们的财产,是绝对正确的。她绝对拥护。她这个彼尔姆罐头厂女工,每天早上从教堂街19号醒来,都想当着伊琳娜的面,高喊:“革命万岁!”
让一个资产阶级贵族小姐,每天伺候一个罐头厂女工,她觉得这是革命的成果,是世界的进步。
伊琳娜的确对自己和自己的家庭,谈得很少,原因倒不是出于谨慎,其实是怕引起塔基亚娜的误解。因为她俩分别来自两个阶层,生活内容和生活方式有很大差别。讲述自己的生活,无异是一种炫耀,会引起塔基亚娜的不愉快。再说,那种生活已经过去,再回忆它,有什么用呢。
回到教堂街19号第二天早上,伊琳娜洗完脸,站在窗前,感受到秋风拂面,裹带着凉意,转身对塔基亚娜说:
“秋天来了。俄罗斯的秋天是非常美丽的,普希金非常喜欢秋天。我们应该到户外走走,晒晒秋天的阳光,淋淋秋天的雨,因为秋天一到,冬天马上就来了。”
“这可不行!刘处长不允许我们出门。”塔基亚娜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
“人,应该过正常的生活。整天关在屋子里,吃完睡,睡完吃,像猪一样,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似乎蜇了塔基亚娜一下,她从床上坐起来。
“既然你是刘处长的妻子,有一半事就该由你做主;”伊琳娜说,“俄罗斯的女人是自由的,独立的;你常对我说,你这个彼尔姆罐头厂女工,是拥护革命的;那就应该革一次刘处长的命,来证明你是革命的罐头厂女工。”
“可是刘处长发起火来,是很吓人的。”
“那就算啦。既然你连他发火都怕,说明你不是一个革命的女工。”
塔基亚娜被噎得一时无话。
二人吃完早饭,伊琳娜捧着一本小说,呆在自己屋里,只顾埋头读书。塔基亚娜明显感觉到,伊琳娜有些不高兴。她也觉得,刘金铠限制她出屋的做法,是蛮横无理的;她屈服这种限制,是一种懦弱表现,更不符合革命的彼尔姆女工形像。“也许,我应该证明给伊琳娜看看,彼尔姆女工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懦弱。”她想。
她走进伊琳娜房间,坐在她身边,说:
“伊琳娜,你别忘了,我曾经是一个马戏团演员,我到过俄罗斯许多城市演出,我喜欢旅行,热爱大自然……我听说哈尔滨有个太阳岛,今天,我们去岛上玩玩吧。”
“去岛上要坐小船过江,我不敢坐小船。”伊琳娜如实地说。
“那么,你说去哪儿好?”
“我说咱们应该乘火车,做一次旅行,一路上有看不完的风景,这才过瘾呢!”
“这可不行,刘知道了一定会发脾气。”
“那就算啦!勇敢的彼尔姆女工。”伊琳娜低下头,重新读小说。
塔基亚娜回到自己屋里。过了半小时,她又来到伊琳娜这里,说:“豁出去啦,全依着你,行吗?”
伊琳娜笑了,说:
“我可没逼你,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其实我们出一趟门,也不过两三天时间;让加尼雅每天过来照看一下,即使刘回来,由加尼雅告诉他我们的去处,他也会理解。”
“你倒会安排。说吧,咱们去哪儿?”塔基亚娜兴奋起来。
“绥芬河,怎么样?”
“我知道这个地方。我们一起逃亡的难友,有人去了绥芬河。”
“什么时候出发?”
“说走就走,现在,马上!”
伊琳娜所以主张去绥芬河,另有目的:她一直猜测,爷爷领着一家人,可能在绥芬河入境,并停留在那里。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到绥芬河找找家人。
当天上午,二人乘火车,颠簸十二个小时,夜里在牡丹江下车,在候车大厅等到天亮,转乘去绥芬河的火车,五小时后,火车在绥芬河前一个小站,停下来。站台上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工人。忽然,车厢里传来广播:
“列车通知:现在播送中东铁路北满罢工委员会通告——各位旅客,为争取提高铁路工人福利待遇,自今日起,中东铁路北满线全线罢工,望社会各界给予理解与支持。——本次列车通知:前方绥芬河站,已无工作人员接站,本次列车,到此为终点站,请旅客下车,给旅客带来的诸多不方便,敬请原谅!”
列车通知用汉语和俄语反复播送。
旅客们立刻陷入茫然和骚动之中,大家把列车长围起来,吵了一个多小时,要求火车头再添一把火,把旅客送到终点。列车长摇头表示,罢工由罢工委员会领导,列车长说了不算。小镇的居民倒是看准机会,赶着马车、牛车,来做运送旅客去绥芬河的生意。
“罢工为什么选择在我们出门的时候?”伊琳娜感到十分意外和沮丧。
“这简直是专门跟我们两人捣蛋!”塔基亚娜气愤地说。“停在这里到不了绥芬河倒无所谓,我们怎么回哈尔滨?罢工什么时候结束?”
伊琳娜也意识到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你提了一个多好的主意呀,‘我们应该到户外走走,晒晒秋天的阳光’、‘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俄罗斯的女人是自由、独立的’。真是个好主意!”塔基亚娜把所有的不满,发泄到伊琳娜身上。“我们出来晒太阳了,可结果呢?结果是太阳晒了,却回不了哈尔滨!”
她越说越生气,最后哭了。
“噢,塔基亚娜,不要急。罢工会结束的,火车会把们送回哈尔滨的。”
“罢工什么时候结束,你知道吗?如果十天、二十天后结束,什么样的命运会在等着我们?你想过吗?刘会吃了我们!——现在必需赶回哈尔滨去!”
伊琳娜认识到马上回哈尔滨的重要性。
这时候,列车上的旅客纷纷走出车厢,向站台外的马车和牛车走去。有的马车已经戴着旅客向绥芬河方向出发。
“我们必须赶在刘金铠之前回到哈尔滨,必须做到这一点!否则他会起疑心。”塔基亚娜焦急地说。
“别怕,加尼雅会帮我们解释一切。”
“如果刘怀疑加尼雅和你合伙把我拐卖了,怎么办?”
“喂,罐头头女工,你能不能把我想得高尚一些……”这回轮到伊琳娜生气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是这样,刘金铠一定会跑去找荣老板要人。说不定荣老板还会吃官司。”
这一点,伊琳娜倒是没想到。
塔基亚娜接着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们俩同时被人拐走了。”
伊琳娜说:“听着,还有第三种可能——是你把我拐卖了。”
塔基亚娜一愣。二人同时笑了。
“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我们必须赶快把滞留在绥芬河的消息,告诉荣老板,这样刘金铠回到哈尔滨,就不会找荣老板的麻烦。”伊琳娜说。
“怎么才能把消息送到荣老板那里?”
“这个好办,我们马上到镇里去,给荣老板发个电报。”
两人来到镇上邮政所,进去之后才知道,这里不能发俄文电报。工作人员告诉她俩,只有绥芬河邮政局能发俄文电报。
“去绥芬河吗?”塔基亚娜问。
“当然,必须去!”
二人离开邮政所,走进一家小饭馆,填饱肚子。在街上截了一辆瘦马拉的小车,在下午4点赶到绥芬河。马车把二人拉到火车站前一家俄国人开的旅馆,办完住店手续,二人到站前邮政局,给“鼎新泰”荣老板发了一个电报。
我带塔基亚娜于今日到绥芬河玩,突遇铁路罢工,暂时
回不了哈,我们住站前俄人旅馆,平安无事,通车后即刻反
哈。伊琳娜。
下午5点,荣连贵收到电报,吓了一大跳。他想:“这两个俄国娘们儿,真是胆大包天,对刘金铠限制的出户要求,根本不当一回事。到街上逛一逛,也就算了,居然一翅膀飞到绥芬河。如果不是罢工造成火车停运,她们会悄悄去悄悄回,根本让人发现不了……伊琳娜把电报发给我,什么意识?我跟你们没一点关系!”
他把电报扔到桌上,戴上帽子,下班回家。走到楼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又转到总务科,把老宋领回自己办公室,拣起桌上电报,给老宋看。
“伊老师怎么办糊涂事,她领塔夫人出去玩,回不来,给我打电报,应该打给刘金铠呀!”他说。
“经理,您错了,伊老师一点不糊涂。她就算想给刘金铠打电报,也摸不着刘金铠的地址呀。”老宋说。
“老宋,伊老师把电报打给我,什么意思?她有胆儿偷着出门,就有胆儿应付刘金铠;这里没我的事呀,为什么把电报打给我?”
“是没您的事。她是让您帮她消事!”
“消事?这是给我惹事呀!”荣连贵苦笑。
老宋也苦笑一声,说:“瞧着吧,这回算把刘金铠得罪了。塔夫人在外面,胳膊腿儿要是碰破点皮,还算万幸;叫胡子抓去做了压寨夫人,经理,那咱惹的祸,就大啦!”
“对对对!你这可不是吓唬我,真要叫胡子逮去做了压寨夫人,我还得陪他个夫人。老宋,你说怎么办?”
荣连贵真被吓着了。
老宋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两圈,三圈,想出个主意:
“只有这样:趁刘金铠回来之前,赶快给绥芬河的朋友打电报,请他们雇辆汽车,把二人送回来。——绥芬河有几家商铺掌柜,是咱的熟人,这点忙,他们会帮的。”
“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就怕路上遇到胡子,那就真做了压寨夫人。”
“就看这两个俄国娘们儿的造化了。”
两人愁眉苦脸,刚为找到个主意,喘一口气,门猛地拉开,走进一个人。两人抬头一看,是刘金铠,荣、宋二人同时吓了一跳。
“人呢?人哪儿去了?在你们这儿吧。”刘金铠劈头就问。
荣连贵稳一下神儿,让自己镇定下来,说:
“刘处长,你来得正好,我正急得没主意;塔夫人和伊老师,现在在绥芬河。老宋,把电报给刘处长。——这是我刚收到的电报。”
老宋将电报递给刘金铠,同时看了荣连贵一眼,心想:你心眼来得真快,转眼工夫,把所有难题,推给了刘金铠,是吉是凶,是福是祸,那就不好说了。
刘金铠看完电报,满脸疑惑,问:“她俩去绥芬河干什么?”
“电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去绥芬河玩。”荣连贵说。
“玩?到那么远的地方玩个鸟?”
“说得对呀,绥芬河有什么玩的?走之前,两人没跟我商量,也没跟我打招呼。刘处长,塔夫人的脾气,你应该熟悉,她是不是有些任性、不听话呀。”
荣连贵是竭力把责任往塔基亚娜身上推。
刘金铠看看荣连贵,没反驳,继而现出焦急神色:“这个不是主要的。当务之急,是两个女人的安全。”
“住在旅馆里,安全还是有保障的。”荣连贵说,“对了,刘处长,铁路已经罢工,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是上午坐火车赶回来的,办了几件公务,刚脱开身。”
“罢工何时结束?”荣连贵开始装傻。
“我上哪儿知道去。”
“看来……只有等罢工结束,塔夫人才能回来。”
刘金铠捏着电报:“不行,必须马上回来!”
荣连贵问:“刘处长有办法吗?”
刘金铠想了想:“这事我来办!”
说完这句话,刘处长拿着电报,匆匆走出办公室。
晚上八点,在站前旅馆里的伊琳娜和塔基亚娜,收到服务员送来的一纸电报:
来电收悉。我将安排二位返哈,请耐心等待。为确保安全
你们必须呆在屋里一步不动,而且伊琳娜以总工程师的身份、
塔基亚娜以女仆身份对外。刘金铠。
“坏了坏了!我们的事情暴露了!”伊琳娜大声惊呼。
“怎么暴露了?”
“你看,这是刘处长发来的电报!。”
塔基亚娜吓得脸色惨白,一下扑到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自己。
伊琳娜又看一遍电报,有了新发现,略微惊喜地说:
“罐头厂女工,你来看看电报,刘处长在电报里好像没骂我们。”
塔基亚娜半天才探出头,接过电报,仔细地看,逐字逐句品味电文内容。最后说:
“好像没骂我们。”
“看来,刘处长真是太宠爱你了。”伊琳娜说。
“我的眼光不错吧?刘是个好人!”塔基亚娜得意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你看,刘在电报里说,伊琳娜的身份是总工程师,塔基亚娜是我的仆人,为什么抬高我,贬低你?”
“不明白。”
塔基亚娜噘起小嘴,背过身去,开始生气。
为了缓和不愉快的气氛,伊琳娜只得哄她高兴。她佯装受了极大委屈,说:
“哦,我明白了,让我当你的主人,是为了你的安全。你想想,如果遇到劫匪,我是第一受害人,你呢,自然不会受到劫匪注意。一定是这个意思吧,难道不是吗,罐头厂女工?”
“是这个意思吗?”塔基亚娜也吃不准这种解释。
“除了这种解释,你给解释一下。”
塔基亚娜拿不出更好的解释。
“来吧,塔基亚娜,给我打洗脚水去。”伊琳娜端起架子。
“哎,伊琳娜,你要干什么?你可不能胡来!”
“怎么,你敢违抗主人的命令?打水去!”伊琳娜严厉起来。
塔基亚娜吓傻了。
伊琳娜咯咯笑起来:“吓着你了吗?我不过是想体验一下,做主人的威风。”
塔基亚娜也笑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几个穿警服佩戴短枪、穿蓝布大褂戴礼帽的人,走进客房,两个俄国女人吓了一大跳。
“哪一位是哈尔滨‘鼎新泰’总工程师?”一个穿蓝布褂的人,操着流利的俄语问。
伊琳娜看一眼塔基亚娜,挺身而出:“是我。”
“我是县政府秘书。”穿蓝布褂的人,逐一介绍进来的几个人,“这位是绥芬河李县长。这位是县公安王局长。这位是当地驻军冯团长。”
“噢,噢!”伊琳娜连连答应着,脸上肌肉紧绷绷的,看不出是笑,还是哭。
塔基亚娜躲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喘。
李县长上前一步,想与伊琳娜握手,又收回去。说:
“本县不知总工程师莅临我县,有失远迎,抱歉抱歉!更不知罢工至使总工程师,困居我县,得罪得罪!早上接到刘处长电话,嘱咐本县,速将总工程师及女仆二人,送回哈尔滨。本欲挽留总工程师在我县休息几日,恭敬不如从命,只好遵刘处长之命,送总工程师回哈。车在楼下,我们先下楼一步,恭候总工程师上车。”
李县长率领一行人下楼去了。
“喂,总工程师,你好风光呀,这些人眼里,怎么没有我?”塔基亚娜不满意地叫起来。
“你生气了吗?这不过是演戏!走吧,下楼!”
伊琳娜拿起自己拎包,走到客房门口,又将拎包塞到塔基亚娜手里,塔基亚娜没好气地把拎包,又塞给她。
“委屈一下,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伊琳娜小声地对她说。
塔基亚娜只得将拎包重新拿过去。
宾馆外面停着两辆汽车,一辆小轿车,一辆带篷货车;货车上载着一个班的士兵,车头上架着一挺机枪。
伊琳娜和塔基亚娜坐进轿车,在一车士兵护送下,经过一天一夜颠簸,于第二天下午,回到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