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洛神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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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武惠皇帝(上)

清晨还未破晓,大内太安皇城里第一缕阳光已然散入了御花园的小竹台上。

一百年来,这小竹台一直都只有皇帝才能进入,没有皇帝的御令,即便当朝皇后或是太后也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这是一百二十年前从开国太祖皇帝李明利始就定下的祖训,法可以改,律可以重新定,但祖宗规矩却一定不能违,尤其是这有着丰功伟业的太祖皇帝的祖训。

李公公已经换上了只有大内总管才能穿上的红色三爪蟒袍,蟒袍绣着金丝银边,很是富贵隆重。

武惠皇帝没有穿上只有上朝时才会用的繁琐黄色龙袍,也没有戴上那虽然漂亮但却沉重非常的龙冠。

武惠帝穿着黄衣氅衣,左手拿着本卷着的书,右手负手背后,站在小竹台上,远眺着太安皇城的风景。

“陛下,今儿的朝还上么?”

李公公朝皇帝弯腰作揖,这天下能让这李公公弯腰的,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这位被市井百姓称作中庸的武惠皇帝没有半点人们说的那样没有精气神,反而他此时精神抖擞,全身上下焕发着勃勃生机,丰神俊逸的容貌有一股很浓的书生气,完全看不出是个已经步入半百的老人。

“自忠啊,老规矩了,免了吧。”

已经当了十八年的武惠皇帝好似对国家大事失去了兴趣,随手一摆,依旧眺望着清晨太安皇城的风景。

御花园姹紫嫣红,杨柳飘飘,暖风拂过,更引来千蝶齐飞,百鸟相聚。

当了几十年太监的李自忠李公公没有表现出丝毫疑惑,好像这么多年眼前的皇帝都是这么做下去的,面对着群臣暗中的嘲讽,面对学子们暗地里对他的责骂,面对着表面盛世太平内底里却暗流涌动,内忧外患的大东王朝。

武惠帝忽然长长得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他终于转过了身子,目光看向了文案上被堆压的十几封奏折,连同文案旁的地面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文书。

“这些饭桶东西,内阁和元老院根本不省心,整这么多废话连天的奏折有什么用?”

武惠皇帝轻声嘀咕着,走到了文案前,拾起了文案上最上面的一封奏折,上面写着幽州云中府轻车将军余三郎呈上。

武惠帝打开奏折,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皇帝亲手朱笔标注的注释,他默默读着上面所呈文字:“六月二十二,蒙元国轻将军拓拔哖增兵三万铁骑于阴山山脉以西百雀城,用意不明。”

武惠帝又打开了一份奏折,上面写着安南都护府龙象将军侯成麟呈上。

武惠帝继续念着不长的文字,铿锵作响:“六月二十,南诏国左丞相徐景隆率一万勇卒驻扎四象要塞,距我护州前哨不过百里,原因正待查实。”

武惠帝一把将两封奏折扔去,又抓起一本奏折,大声念道:“六月二十一,高丽国国王增重骑兵五千于绿水南岸,濒临辽东要塞。”

“礼部左侍郎长孙录杉呈上,六月二十,东瀛国明治天皇遣将军长泽度服赴金洲,近日与高丽尚书令崔胜钟密谈,详情待查实。”

“云贵巡抚江南天呈上,六月十八,贵南有灾情,恳请朝廷拨纹银五万两南下。”

武惠帝不再念了,因为他已经把案上奏折一股脑都扔到了地上,十来封的奏折顿时散落一地。

武惠帝冷冷得说道:“这群老匹夫,真当朕是傻子了?”

武惠帝负着手,来回踱步走动,声音阴冷:“就不说这群废物天天给我上一些狗屁没有甚用的繁琐小事,这里要去泰山祭天,那里又要去山东孔府敬圣,这些朕都可以不计较,无非是些蝇头苍蝇,虽然烦人,但也不会叮人。”

武惠帝忽然站住了身子,负到身后的右袖子忽然向前打出,语调也变得愤然,喝道:“但是有用的那些奏折呢,不是外国增兵塞外,结谋意图进犯我关隘,这是在管朕要兵;要么就是有灾情,民不聊生,这是管朕要银子。前几年还会给朕编个理由,说甚么天大旱,要么就是天大寒,盗贼横行,今儿个倒好,江南天一句【有灾情】,就想找朕要四十万两纹银?嘿嘿,有灾情,编都不编了…..”

李公公见皇上发怒,赶忙上前劝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皇上要是看谁不爽,咱家立刻就去拨他们的皮,灭他们族,削了他们的官儿,再不济也能降他几级。不信他们不服软。”

武惠帝摆了摆手,意思是他要继续说下去。

他清了清喉咙,语气没有那么愤怒激昂了,只是徐徐道来:“地方士族发展到今儿个地步,也是朕这大东王朝积余了百年的问题,怨不得人。自忠啊,你是朕安插在文武百官的一只鹰,纵然管的了京畿,管得了雍凉陇三州,甚至巴蜀豫州荆州也能顾及得到,但天高皇帝远的幽州,辽东,云贵,安南,你又哪里触及得到啊。”

李公公叹了口气,道:“诶.....书生误国,士子误国啊….”

武惠帝嘿嘿一笑:“最可笑的是咱家兄弟,在幽州的赵王,在云贵的宁王,这哥俩是铁了心的和朕做对啊.....他们就不明白,让那群吸血的地方和世家做大,就算朕把这太安皇城三十里地都让出来,他们......镇得了么?这位子坐得稳么?”

说着,武惠帝又是变脸大怒道:“这俩个混蛋,每隔半个月就报什么边关告急,地方大灾,教他们那些在京城的爪牙老匹夫找朕要兵马啊,要封官啊,要银子啊,真以为朕脑袋糊涂了,不知道么?”

说着,这个旁人看似觉得软弱窝囊的皇帝用力一拍,只听咔嚓一声,黄花梨做的椅子已经破碎起一条缝。李公公守在一旁,不敢多语。

“嘿嘿,他们真以为朕老了,就任他们为所欲为么?真以为有太后在这太安皇城镇着,朕就无所作为了么?真以为当年朕走到今儿个地位,靠的是老实巴结装孙子么?”

武惠帝忽然冷笑道:“他们都想知道百年前汉阳居士手中那个秘密,那我就让他们去找,去看,去拼个你死我活。让他们知道,这个儿在皇城锁了百年的秘密,对他们,还是对朕,还是对整个天下,知道了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说着,武惠帝忽然长叹了口气,充满着满腔的无奈,道:“昔日秦孝公有商鞅,汉景帝有晃错,明神宗有张居正。我如今除了自忠和审老,满朝文武又有谁能够倚重啊….”

身为帝王者的无奈,远非常人想象得那般轻松写意。君不见,哪个君王不是满腔抱负,誓要做那千古一帝;君不知,哪个君王不是胸有锦绣,争做那一代明君。

做人难啊,做皇帝更难啊......

李公公自打和那从小时还不是太子的武惠帝相处,坐到现在坐到这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太监,对这个被人称作软弱之君的武惠皇帝再也熟悉不过了。

他要是软弱,又怎能十余年来隐忍于地方势力与太后威严施压之下,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要是软弱,又怎能从三十年前还不过只是秦王的地位,四子争嫡,一步步走到太子,最后抵住压力登基为皇帝?

他要是软弱,当年决心继承先祖意愿,立志结束地方分权,一统国家权力的父皇天祈帝,又怎会在经历了辽东之变这等灾患变故后决意立自己为太子,正式向整个世家集团宣战。

常有人说他软弱,笑他中庸,说他任由李自忠为非作歹,任由宦官厂卫势力坐大,任由一群阉人宵小祸害忠良,干预地方,扰乱朝纲。

孰不知,如果不是他故意装作平庸无能,又怎能骗过大内之上的皇太后的万千耳目呢?如果不是他故意放纵李自忠审念发展厂卫势力,自己又怎能在不过短短十八年里积攒起一众效忠于自己的嫡系,把控军政,重新控制局面呢?

倘若不是这样,不过庶出的武惠帝,继承父亲遗愿立志铲除地方一统皇权的武惠帝,又怎能在视正统为正道的万千迂腐士子的谩骂下,连同地方世族势力与两大藩王的勾搭之下,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也许,都活不到现在这个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