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渐小了，领头的黑裘大汉说声可以走了，一行人还在回味起刚刚那笛声和心中的思绪，恋恋不舍的看着那青年笑着收起了竹笛，抱拳作了一揖，然后整理货物，拴上绳索捆绑马车，然后调整好队形，浩浩荡荡继续朝北行去。
说也奇怪，古往今来，哪怕战乱纷纷，哪怕危险重重，身先士卒，甘当先行者的人，总是这些利字当头的商人。
或许是地冻天寒，天气恶劣，也或许是这条贯通东西的道路被人走了太多次，骆驼车队自出发以来就没见过哪怕一骑在远处放哨的强盗响马，于是那占了车队大部分的保镖护卫反而没了用处，除了打打杂，互相聚在一块扯扯皮，竟也觉得怪无趣的。
一百多年前，不甘受魔门压迫的呼延先祖在西域起兵，自称千年前便已经不见痕迹的匈奴后裔，建国大夏，又被称为匈夏，割据天山西北伊犁河谷。随后大夏三代君王开疆阔土，与东国签订【轮台之盟】，结为万世友邦，联手数次击败了西进的蒙元大军，之后又攻占葱岭以西，击退波斯，兵踏雪原，饮马碎叶，号令诸部，成为西域首领。
四十年前，大夏刀皇呼延一凡把持朝政，大刀阔斧改革制度，十年内杀了三十多个地方领主，牵连人数何止上万？四十年间，呼延一凡整顿行政，加强中央集权，建立中央军队，十年前蒙元大乱，大夏趁机兵犯漠西，直抵贺兰山，与奥斯曼帝国两次大战，具以胜终，如今大夏国力之盛，更超从前，更强以往。
迎着已经没有那么烈的风雪，当过兵的皇城侍卫云辞端笑着对那边的张藏锋说道：“当年我朝大军在漠北蒙元，夏军饮马贺兰山后突然南下，那几天也是这般大的雪，若不是姬老刺史连夜率轻骑千里赶来，怕是长安城外免不了一场大战……”
张藏锋感叹道：“我听说当年朝廷四大名将，姬老刺史用兵最稳，攻守兼备，步步为营，是以廉颇自诩。汉国公用兵最精，不战则已，站则必胜，是以王翦称谓。神策王将军用兵最狠，攻敌为下，攻心为上，是以白起相比。赵王爷用兵最奇，千里奇袭，如同家常便饭，是以李牧道哉…..”
“汉国公……唉，真是可惜啊….”云辞端吐着雾气，随手拿起酒暖了暖胃，然后说道：“当年塞北一战，威震群夷，何其霸气？……”
云辞提着酒袋，端看着大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青丝热血的从前岁月…..
“若不是汉国公执意功成身退，想必日后蒙元和我军大战，蛮子们定无丝毫胜算….”
张藏锋故作惊讶得问道：“云侍卫也笃信二国必有一战？”
云辞端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笑道：“张公子是幽州的千户，想必比我更清楚边境实情……我现在已不是军旅中人，不敢妄加揣摩，但看最近这大夏匈奴人的动静，我觉得蒙元那边也是应该蠢蠢欲动…..”
张藏锋抖了抖肩上的积雪，叹声道：“也是【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一时间，云辞端也唏嘘不已。
此次队伍名义上的领头人，资历最老的皇城暗卫长官听到二人的谈话，先左顾右盼了下，然后摇头接话道：“张千户，实不相瞒，你觉得如今蒙元实力究竟几何？”
张藏锋笑道：“这些年也算打过交道，场上场下都有过接触......说实话，近些年蒙元的武士膨胀得厉害，不知从哪学来了各种稀奇的秘术，总之是越来越难对付.....三十年前的辽东事变，我们就吃了这个大亏，十年前汉公的倾力北伐才得以挽回局面，可惜蒙元的那位神秘国师逃到了雪原北海，不然或许能彻底弄清这一切的缘由.....”
名叫柳奉节的老侍卫长眯着眼睛道：“那位老国师？听说他一直在鼓动蒙元的新汗皇南下，话说回来，倘若我们真的大战，以幽州的军力，到底能撑多久？”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询问，张藏锋却罕见地没有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认真盘算道：“近来听说漠北的那片雪域之海的灵气波动愈加剧烈，说是成吉思汗的英魂即将赋予帝国新的力量，蒙元渴望幽辽这片土地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尤其新汗皇和其手下的四大骑将听说都是一等一的武士，说实话，幽州防线过于绵长，近些年粮草和资金又出现了断层，真要全力开战，以死战而论，坚持一年就是极限.....”
正交谈着，平静的大漠朦胧处忽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声音由小转大，距离由远到近，雪风由轻变重，张藏锋脸色一变，熟悉大漠的云辞端已经翻身下了马，那边领头的黑裘汉子大声道：“列阵…”
那些身经百战的商队护卫早就心有灵犀得布置起来，他们把大车辎重堆起，迎着风雪，结起铁索圆阵，二十多人从驼车上取下三眼环珠火铳，架在车阵上，还有五六人早就骑着快马，分成两路，插上红旗，左右前去侦查前方形势。
刘汉业饶有兴趣得看着这场见怪不怪的骚乱，只见那领头的黑裘汉子乘马立在阵前，用响亮的西域方言说道：“前边的弟兄是哪家的？这边是中原去流月城送货物的蜀商陇商，在下道上名号【豹子头】，弟兄可否出来一见？”
紧接着，他又用熟练的汉话重复了一遍，果然他话音刚落，那边的马蹄声就渐渐停下来，不过风雪太大，又是逆风，一片朦胧下，也看不清风雪中的来人身形和相貌。
这时三骑侦查的哨人已经回来了，其中一人不顾风雪，摘下皮质暖帽，朝黑裘汉子气喘吁吁道：“看清楚了，那边来了有三十多号人，带头的穿着白狐裘子，看模样二十六七上下，腰间绑着块青黑色的牌子…..”
“等等…..”黑裘汉子忽然沉声打断了哨人的话：“那块青黑色牌子，是甚么模样？说些清楚…..”
那哨人楞了下，然后描述道：“大约八寸方长，绑着金丝，通体青黑色，带着荧光……”
听着听着，那黑裘汉子脸色微变，右手不断磨搓着玉扳指，似有不安之意。
只见风雪中洒然走出一骑，白马白裘白面男子，眯着眼睛，腰间正绑着那块青黑色玉牌，泛着青光，在一片雪花雾气中显得格外耀眼。
“鄙人姓霍，从天池边来，想在贵队中带走一人，不知道【豹子头】兄弟，赏不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