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呵呵.......”
屋外小池还泛着涟漪,旁边笔直的小石子道将视线分割成两半。
两处分别站着两拨人,左边的阵势人大约四五个,肤色微黑,有些粗犷的模样。但体态高大,都是黄衣墨带,腰间配剑,是最标准的修士之剑。
为首的剑修身高足足有九尺,右手指尖按在一柄红黄交间的长剑剑柄,左右回旋摩擦。
剑柄是由金刚玄铁所制,上面有金蛇样式的神符文雕刻,剑身宽大厚重,被羊皮革包裹得很密实,菱角被摩得发白。
池塘的另一边,高文和苏释正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看着对面的剑士,白色的衣衫在碧绿的树荫处很显眼,只不过身材并不算高大的他们站在一块有些孤零零的,一个像没有吃过饭的,另一个一脸肾虚样的苍白。
少女一声呢喃,两拨人的目光瞬时朝她看了过来。
林娟脸上一红,杏眼的目光游离脚尖,藏在袖口的手拉了拉身旁的林天羽,让他圆场。
林天羽和她姐弟心灵相通,瞬间明白了意思,咳了一下,按照宗门教习讲的规矩,恭敬做了一揖。
“诸位大清早为何如此喧哗?在下深居房中,实有些打扰清修。望各位理解一二哈......在下在此谢过了。”
说完还朝林娟看了看,眼睛一眨一眨,问她觉得措辞有无间隙。
“这.......很不好意思啊.......”
为首的魁梧剑士也学着少年的模样咳了一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语声无奈道:“贵派这二人言语忒无礼了,在下看不过去,一番言语教导,可惜二位不领情,唉......我当下也很为难啊......”
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甲暗暗赞叹:“不愧是崆峒山的传人,脸皮就是厚,这推脱责任让人背锅的能力真是天下无双,佩服佩服。”
苏释脸上一阵愠红,“你......别胡说啊,明明是你们先侮辱.....昆仑门派的清誉好吧.......”
高文插嘴道:“嘿嘿,小爷我把话撂这,我们就是无礼又怎样吧,别说骂你几句,老子我干你祖…”
高文火气正盛,想自己当年纵横酒坊赌场,意气风流,何曾落得个口头下风?
正想继续谩骂,想起林娟还在那站着,后面几个字硬是蹦不出来了。
“唉........”
林娟眉头皱了皱,虽说这苏释高文经常惹祸胡闹,但也不是鸡鸣狗盗之辈,也就是最多得了便宜卖乖,绝不会凭白无故诬陷别人........
他们说别人侮辱师门清誉,就绝不会是评论一二这般简单了。
“那.......诸位是从哪里而来,二位师兄若言语冲动,实在得罪了。”
林娟暗暗叹了声气,上来打圆场了,毕竟一会还有要事要去做,可不想在这继续耽搁时光:“还望诸位海涵一二,化干戈为玉帛……”
“咳,林师妹这记性,我们崆峒派与贵派同处西垂,与华山派并称河西三剑……”
高大剑士听这个妙曼少女没把自己这等人物认出来,大庭广众之下,也是有点不爽:“怎么不过几个月没见面,这就把魏某人忘了?”
林娟仔细看了看那个大汉,二十五六的年纪,浓眉大眼,阔鼻厚唇,远不及昆仑人这般清秀俊朗.......
大汉装作一副懒散模样,心里却暗骂你这小妞难道还没认出老子么?
林娟恍然大悟,作揖道:“原来是崆峒山魏不羽师兄大驾光临,我这记性也是差劲了。”
“呵呵.....”
......
崆峒派也是修行练剑的,宗门弟子多与凉州军旅一系有所关联。
百余年前天象之变,武道更鼎,据说祖师爷从敦煌壁画及崆峒石壁中领悟大道,其剑法极其刚猛霸气,真气盘旋凝结成剑罡,仿佛三尺青蛇,出剑时毫不防守,一味强攻,以力破力,有猛虎下山之势。
刚阳之至,是天下修行界最为著名的霸道剑。
至于所谓河西三剑,其中平凉的崆峒剑法主阳刚的,而渭南的华山剑法却是以轻功为基础,门人占据华山天险,功法极其柔风若水,至于位于陇州的昆仑派,所修的恰好是中庸之道,修内修外,刚柔并济.........
宫里贵人点评河西三剑派,说它们各有千秋,也难怪并存百年而不倒了。
.........
魏不羽笑笑点了点头,摇晃着脑袋,当着一众围观者的面,指着苏释高文,缓缓说道:“贵派二人言语冲突,但我们师门交好,我自是并无在意…..”
说着,又朝苏释高文看了看:“不过呢……两位师弟,你们刚刚说我崆峒剑法是豺狼狗熊之流,不堪一击。嘿嘿,若是昆仑的修为真的这般强横,不如与魏某人较量一二,也不伤了和气,点到为止,以剑会友,如何?”
“呵呵,不打又怎样?”
魏不羽持剑走近了一步:“如果你承认昆仑真的无人的话.......”
高文朝四周看了看,一群人向他们投来看热闹不嫌事多的目光,只不过既没有什么剑派的长辈,更没有自己宗门的上官师兄........
没有人会替他出头替他阻止一切,他本来一早就抱定了赖着不打的心思,反正这里是在汉国公府,自己扭头就走对方还能追着拿剑戳你不成?
他奶奶的,魏不羽是崆峒年轻一辈修为最高者,纵然放眼天下七个最著名的修行剑派,也绝对是数千年轻一辈的翘楚,那不成器的苏释高文有怎是对手?用屁股去点到为止?
可是......
高文心里莫名其妙得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尤其是先前苏释对他说的话,很多旧时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已经这样吊儿郎当过去了十多年啊,在宗门里有掌门护着,出了宗门有师兄照顾,以前他在山下小镇里偷偷喝酒的时候,哪怕总是欠钱赊账,他也总是有一种身为昆仑修士的自豪和归属感。
因为归根到底他是把昆仑派当作了自己的家的。
于是呢?
那么多人看着呢,还有林师妹也在后面,那帮人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就还要继续怂下去.....
反正一逞口舌之快也很爽啊,自己脸皮又厚,也不用真得动手,明明继续装怂下去,不用去管任何责任就是本来的自己啊。
高文鬼使神差得握紧了已经许久没用过的佩剑,玉府锻造的真元生出一丝一缕的混元真气,细长剑柄一阵抖动,与剑鞘碰撞,鸣鸣作响。
终究,自己也要热血一把了么?
他忽然又下不去手了,拔剑的手迟迟没有继续按下去,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他娘的,去了也肯定输啊,估计还会输得很惨,那他娘得跟认怂有啥区别?
魏不羽打着哈欠看着一脸便秘的高文,添油加醋道:“高师弟是在酝酿剑诀呢?还是在想着怎么继续用嘴皮子拖延时间?”
四周的围观者已经传来了笑声,很多都是其他修行宗门的弟子......
高文心头一热,就感觉好像很小的时候孩子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嘲弄自己早逝的母亲,那种本该不属于他这种只知道整天混吃混喝废柴的执拗情绪,仿佛一团热火熊熊燃烧。
他感觉自己正打算拔剑的手被强行用气力按住了,是那个一向喜欢自言自语唠叨废话的闷骚师兄。
他第一次感觉这个师兄的手原来挺暖和的,不像他苍白得有些凉薄的面目神情。
苏释朝他古怪得笑了笑,用眼神告诉他,你他娘的连老子都打不过,更何乎那崆峒的首席魏不羽?省省力气回去搬救兵吧......
高文心中有些气馁,刚刚燃起的热血一下子就全凉了,呵呵,是啊,自己经常贪玩偷懒,不学无术,平时倒有师尊师兄护着,这下到了关键时刻,却完全出不了头,甚至连出头的胆子都没有........
眼看师门被他人嘲讽,想想昆仑修士大能如云,混元功和龙凤剑法玄妙无比,若自己努力几分,刻苦几年,哪怕只学的师门浩瀚绝学的一点皮毛,哪只有一点皮毛,又哪里......哪里......会落得如今这进退不得被人狂怼的地步?
又要当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缩头乌龟了么?
高文拼命咬牙,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算了,本公子上吧,你....一边看着点.....”
高文有些发愣,只见跟他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苏释潇洒得站了出来,右手在背上剑柄一点,剑身出鞘,一道笔直的寒光伴随着滚滚气机在空中划过,如飞龙出海,剑身上的铭文幽幽发光,回音不断。
“在下昆仑苏释,座下排行第六,请教魏师兄高招。”
再看那苏释,面目隐隐有荣光涣散,眨眼工夫,右手已经握住一把三尺长剑,白衣飘飘,风度卓然,备战待敌。
高文心头又是震惊又是欣喜:“难道......其实.......难道苏师兄深藏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