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灯下，十二岁的铁牛正在桌旁埋头看书。对面，铁牛的母亲在为富人家赶着针线活。
“娘！这么晚了，您早些歇着吧，别累坏了身子！”铁牛合上书看着母亲心疼地道。“娘不累，明天咱娘儿俩就要离开这里投奔你舅舅去，娘想着在走之前得把答应人家的衣服给缝完了才好离去。”母亲慈祥地笑笑，一只手翻过去在自己的背上轻捶了两下便又低头忙碌起来。铁牛赶紧扔下书来到母亲身后，轻轻地替母亲敲肩捶背。母亲也不抬头，继续赶着针线，背对着铁牛的面上却明显浮现出欣慰之色。
翌日清晨，铁牛母亲做了十几个饭团，早早的把替人做的衣物挨家挨户的交割完毕。回来随意收拾了些细软便带着铁牛出发了。出得村口并无半个人来想送，铁牛随母亲回头一望，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那破败的家，如今离了主人看起来更显萧瑟，一时间母子俩心中酸楚再无半分留恋。毅然决然地踏上了离乡之旅。
铁牛名叫张旭，父亲是个读书人，年轻时进京赶考，却因自己的一个同乡作假舞弊牵累得铁牛的父亲也被剥夺应试资格，并且还终身禁考。这对铁牛父亲打击极大，心灰意冷之下便起了不为名相即为良医的心思，从此精研医术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郎中，一家人日子过得到也不坏。可谁知在五年前，铁牛的父亲入山采药不小心从一处峭壁上摔了下来，从此一命呜呼！其母亲悲恸过度也跟着大病了一场，后来虽也好了起来，但身子骨也明显的一天坏似一天。从此铁牛与母亲相依为命，生计也越发艰难，只靠着母亲替有钱人家做些针线过活。可是不久之前铁牛母亲突然咳血不止，便自知时日无多，自己死了到不打紧，可怜铁牛太小了，心里暗暗思量起如何替铁牛寻个依靠？这一思量便想起铁牛的舅舅来。
铁牛母亲也曾是个大家闺秀，只因不听家里人劝阻，死心塌地地跟了铁牛他爹，从此被娘家扫地出门再不相认。多少年来也只有大哥一如既往地心里记着她这个妹妹，偶然间也会来接济看望，可七年前因功名被朝廷任命为一地之父母官，便携家带口的上任去了，从此千里迢迢两地相悬，兄妹之间已是很久不曾通得消息。如今正愁自己死后铁牛孤苦无依，竟想起自己这个做官的哥哥来。当下更不敢拖延，略微的计划一下便带了铁牛出发。
“娘！我饿了”铁牛望着母亲小声道。他知道此行路途遥远，且包袱里盘缠不多，精打细算也未必能熬到舅舅那里。可从早上起来一直赶路到现在水米不曾粘牙，只觉得头晕眼花，足下发软，实在熬不得了便呐呐地说了出来。母亲没有说话，随手拿出饭团递给铁牛一个，又拿出一个掰下一半放回包袱，自己吃着剩下的半个。吃了饭团略坐着休息了一会儿，铁牛母子起身又接着赶路。
一路晓行夜宿，不觉间铁牛母子俩在道上已走了六七日之久。这一日正赶着黄昏，母子俩行走在一条荒凉的小路上，眼看着要下雨了，四周远近又不见有一户人家。幸而寻得一座破庙，刚近得庙前天上便哗啦啦的下起雨来铁牛四下里一看，只见得杂草丛生、蛛网密布，已知此处应是许久不曾有人涉足了。推开庙门，入眼是一尊残破的神像，庙房顶上破了几个大洞，四周墙壁也多处漏风，铁牛只得寻了处背风的墙角，扶了母亲坐下，又找了些枯草朽木就眼前生起火来。铁牛见母亲脸色蜡黄，唇角开裂，斜身坐在墙角，看上去很是虚弱。铁牛打开包袱一看，见干粮早已吃尽水也所剩不多，虽还有一些钱但荒郊野外的全无半点用处！此时的铁牛又饿又乏，想到母亲吃得比自己还少，虽是一语未发想必如今也饿得狠了。铁牛四下里一望，整个破庙里除了他们母子外没有半个活物，连只老鼠都没有。没奈何，铁牛只得喂母亲喝了些水，推开庙门顶风冒雨而去。
铁牛不敢走远，只在近处寻觅，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铁牛又回到庙里。当下兜里装了些蘑菇，手里提了几只用枯草栓着的田鸡。当下赶紧将田鸡洗剥干净用树枝穿了架在火堆上烤，又把蘑菇洗洗，也用树枝穿了架在火堆上。不一会儿，丝丝的香气开始从火堆里飘了出来。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铁牛忙取下一只田鸡，撕下些肉吹了吹便往母亲嘴边送去。母亲微微的睁开眼也不开口，只目不转睛的看着铁牛，眼内满是怜爱不舍之色，一只手在铁牛的脸上不停的摩挲，唇角颤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孝顺懂事，心里既是欣慰又是遗憾，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了，感觉愧对亡夫心里着实又放不下铁牛，心里一悲不觉泪如雨下。铁牛见得母亲如此，心里难受不觉也掉下泪来。母子二人顿时哭作一处。
过了一会儿，铁牛母亲情绪稍稳，遂止了眼泪，伸手替铁牛擦了擦眼泪。又对着铁牛看了一回，良久幽幽一叹，抬眼又看着铁牛问道“你可还记得你舅舅住哪里？叫什么名字？”说完等着铁牛回答。“娘！您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吃完再说，好么？”铁牛急道。“你先回答我，这件事极为要紧”说到这里，铁牛母亲不禁剧烈咳嗽起来！略微缓了缓便又自顾自的接着道“你舅舅叫王庆，如今在……在越州的……墨城做官，你可，你可千万……忘不得”说完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一咳便咳个不住，铁牛不停地替母亲推背顺气，看着咳嗽堪堪挺住却又大口大口的吐起血来，铁牛直惊得手足失措小脸煞白。“娘！铁牛记住了，铁牛一定不会忘的，娘你要好好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铁牛语无伦次的大哭道。
铁牛他娘终于停止了吐血，铁牛看着母亲，母亲也看了看他，唇角微颤却已然说不出话来。便伸出手想再摸一摸铁牛，可那手刚抬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了下去。接着任铁牛如何推摇呼唤也再无半点反应。只剩得铁牛一个人伏在那里泪如泉涌，悲呼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