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见希瑟杀人，她随身的猎刀从那个被杀女人的背后刺穿，刀尖反射着冰冷的路灯光。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我也能感觉到希瑟握刀的手颤抖不止，甚至她的全身也像冻僵一般剧烈抖动。
我迅速打量四周，确认周围没有路人后，抓紧手里的塑料袋冲了过去。
“希瑟！”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沾满了腥热的血。她被我一声低喝，整个人震了震，随即我看见了她空洞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惊恐，那眼神在她深蓝色的眼瞳里显得格外今人心颤。
“希瑟……”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只是回望着，却并没有看我，那眼神似乎穿过我的身体躲进了一个寂静黑暗的深渊里，我低低道，这一声的最后，心底突然涌起无法压抑的悲呛。
希瑟这时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我的眼睛里恢复了神智，又看了看一旁的惨状，突然两眼一湿，眼泪珠子般滴落，落在灯光昏暗的大街上。
希瑟双手捂着脸，嘶哑的声音哽咽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胸口上插着希瑟的猎刀，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未凝固，显然她压根没有想到陌路相逢的一个女孩子会突然捅她一刀。希瑟下手极重，女人被一刀贯穿了心脏瞬间毙命。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不管希瑟出于什么原因杀人，情况就摆在眼前，我不能抓着希瑟去报警，也不能让别人发现报警抓我们。
周围的街道空无一人，店铺也几乎全部关了门，只有远处路口的那家百货商店还没关，这个女人的尸体流了一大摊血，在路灯光下异常扎眼。我拔出尸体胸口的猎刀，暗红色的血从伤口流出，这时我听到希瑟断断续续道：“怪…物……是，是怪物！”
我解开大衣的扣子，把希瑟裹进怀里，她似乎有些抗拒，我将沾着血的猎刀藏进塑料袋里，轻轻道，声音却有些嘶哑：“跟我走吧，希瑟。”
她没有反应，被动的跟着我走，我用手轻轻将她的头靠近我的肩膀，以防有路人看见她脸上的血迹。她一直哭，眼泪侧着脸颊滴在我的胸前，等我们走到我停在路边的汽车旁时，我已经感觉到胸口的衬衫浸满了湿热的泪。
我把希瑟扶进后座，自己开车，装着猎刀的塑料袋扔在副驾驶座上。我从后视镜察看希瑟，她低着头，不知道什么状态。
公路两旁的路灯光连成了一片，车前的景物飞速掠过两旁消失在我眼角后的夜色里，我木然的注视着，感到双眼迷蒙，用力揉眼后眼前反而更加模糊。周围的街道里，似乎不知从何时起了雾，雾气渐渐地越来越浓，车灯扫过，那雾气像蒸腾的水汽一般。
看着四周的雾，我空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纸烟盒，用嘴咬着叼出一根，却没办法用一只手擦燃火柴，只好在路边停了车。
点燃烟深吸一口，我的情绪稍稍平复，回头看希瑟，她也正看着我，她额前的碎发上沾着血，已经半干了，只有脸上的血因为眼泪的缘故没有干，我拿出纸巾仔细帮她擦干净，她这时安静得像个小孩子，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没有锋芒，却也没有其他情感，甚至有些冷漠。
等我把擦过血的纸巾用火柴点燃扔出车窗，回头再看希瑟时，她却突然说话了：“你不怕我吗？”
我沉吟半晌，严肃道：“我确实想要问你，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清楚的解释，我恐怕得送你去监狱了。”
“真的？”
“虽然我不想那样，但如果必要，我不得不这么做……”
希瑟闭上了眼睛，头靠在了车窗上，我能听见她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我深深吸着烟，默默地等着她。
“是怪物……”
在我几乎要抽完嘴里的烟时，希瑟突然开口，那声音无比疲倦，甚至带着几分绝望，几分恐惧，和几分莫名的恨意，我不由得回头看她。
她疲倦的表情倒影在车窗上，和外面灰蒙蒙的大雾交叠在一起，擦干了血迹的脸异常的苍白。
“我一直在逃……不停的逃着，想要重新开始……可是……为什么……”
希瑟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看我，她总是这样……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我在她生活里的位置，我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用力将烟蒂扔出车窗外。
我转过头去看落在车外的烟蒂，上面的火星在白蒙蒙的地面上迅速消失殆尽，我深深吸气，整个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片刻后，希瑟开口道。
我眼角轻轻抽搐，背对着她，低声道：“是给那个女人说的么？”
她沉默了片刻，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脸颊，点头道：“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听我说！”
我猛的整个身体转了过去，眼睛逼视着她，重复道：“听我说……告诉我好吗？告诉我你的一切，你的过去和……你的秘密！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只要……只要你相信我。”
希瑟没有逃避我的目光，我们就这样默默对视着，努力想看出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或者说只是我单方面的渴望。
忽然希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她想开口，紧接着她的眼睛转向了别处，眼瞳猛地张大，整个人努力向后缩，捂住嘴尖叫了一声。
我被她吓了一跳，猛然向身后看去，身后的前车窗外大雾弥漫，雾气在不知不觉间愈来愈浓，此时能见度已经不足五米，在浓雾中隐约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缓缓接近我们的车。
希瑟嘶声道：“来了!是它们!快开车！马上开车！”
就在此时，车上的收音机突然发出了尖锐嘈杂的声音，我心头猛然一震，环顾四周，顿时发现车窗两旁的浓雾里如同鬼火一般浮现出数道黑影，一抬头看后视镜，却看见一张苍白的人脸。
这张脸上鲜血淋漓，正是刚刚被希瑟杀掉的那个女人！
我心头一窒，猛踩油门，汽车闪电般刺破浓雾，前面的黑影来不及躲闪，被汽车狠狠撞翻，鲜血像油漆般泼在了前车窗上。
我不知所措，正想停车，希瑟却大叫道：“不要停！”
我想起车后那个可怕的女人，浑身像被几条毒蛇窜过，后脊发麻，汽车骤然加速。
路上的雾简直浓得不可思议，车灯光只能照开前方几米，我打开雨刷清洗泼满血的车窗。收音机仍然在发出噪音，我抬手狠狠摁下了开关键，然而没有用，即使关机，噪音也依然持续，似乎这噪音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般。
“你看见了？”我惊魂未定道。
希瑟点了点头。
我拍着脑袋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希瑟没有回答。
“怪物吗？”我喃喃自语道。
话音未落，突然一团黑影从前方的浓雾里鱼跃而出，重重砸在了车窗上，车窗玻璃顿时开裂。透过车前灯的照射，我能看见这团黑影的背部和肩膀，暗红色的血管布满了皮肤，脊椎的部位长出了苍白的骨刺，刺破了皮肤，它臃肿的头部像一团充满血管的肉瘤，五官都陷了进去。
“怪物！”我骂道。
这怪物一拳砸在了车窗玻璃上，玻璃上顿时多了一处裂口，我一脚油门加速，手上猛打方向盘，整辆车左右剧烈晃动，怪物在车上趴不稳，顿时滚落下去。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突然左肩上剧痛，被什么东西死死抓住，我侧脸一看，看见一只充血般通红的大手抓住我的肩膀，锋利的指甲抠进了肉里，一股大力就要将我拉出车窗。
希瑟赶紧帮忙，可是那只手的力量惊人地大，我挣扎之下无法驾车，整辆车歪来扭去地在公路上横冲直撞。
我一脚踹在副驾驶座上的塑料袋，希瑟顿时会意，赶紧抓过塑料袋，从里面拽出猎刀，一刀朝那只怪手的手腕砍去，这一刀砍进了肉里，黑色的血溅在我脸上，只感觉冰凉无比，希瑟用尽全身力气勐地砍下十几刀，猎刀砍断腕骨的声音在我耳边清晰可闻，刀口啪地一声砍崩了一块车窗玻璃。左边的后视镜能看见那怪物翻着滚消失在后面的浓雾里。
我不顾剧痛，扯开仍然死死抓着肩膀的断手扔出车窗外，急忙去稳住方向盘。
“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恨恨道。
这时我无意间瞄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希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手里重新握着那把猎刀时，表情竟然有一丝不可捉摸。
那把杀人的刀！
我心底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