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淮南鸿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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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青衫三日土中眠

案:所谓真人者,性合于道也。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处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识其外。……以死生为一化,以万物为一方,同精于太清之本,而游于忽区之旁。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行,契大浑之朴而立至清之中。……居而无容,处而无所。其动无形,其静无体。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无间,役使鬼神。沦于不测,入于无间,以不同形相嬗也。终始若环,莫得其伦,此精神之所以能登假于道也,是故真人之所游。——《淮南子·精神训》

尸体看着刘陵,似乎楞了半晌,突然开口道:

“哟,翁主。晚上好啊。”

刘陵一时还没搞不清状况,呆在原地不动。

尸体掸了掸身上的泥土,笑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莫非君候有急事吩咐在下?”尸体看刘陵还不回话,裂开嘴笑了一笑:“翁主不认识在下了?我是毛被啊。你三岁那年我还见过你呢。”

毛被,与雷被、伍被、晋昌、苏飞、李尚、左吴、田由同为淮南八公。在历史上没有详细记载,只留了一个名字。刘陵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疏于梳理,茅草团般乱成一锅。一袭青衣,在月光下还勉强保持着原有的色泽。毛被的嘴角随时上扬着,看起来性格很好相处。

这时,刘迁大喊大叫着,远远地从岗下跑上来,看见刘陵和土坑里坐着的人,吃了一惊。忙问:“阿陵!你没事吧?”

刘陵摇摇头示意无妨。

毛被回头看了眼刘迁,奇道:“这不是太子殿下吗?今天吹了什么风,把您两位都请来啦?”

刘迁这时也认出了毛被,拱手道:“毛被先生,多日不见。舍妹打扰先生清修,失礼了。”

毛被摆摆手,道:“敢问殿下,今日是几月几日?”

刘迁答:“七月三日。”

毛被喃喃自语道:“糟糕糟糕,书上说这一修行阶段要睡满七日才有效,这刚第三天呐……”

刘陵心虚地接茬道:“实在对不住。那先生您还是继续睡吧……我们先走了,先走了。”

毛被拦住刘陵:“翁主别这么心急啊。我这一觉醒了,要等到下月月初才能继续修炼。你们大晚上来五云岗,总不能是来遛弯的吧?这片地形我熟,有什么要找的东西、要找的人,吩咐在下一声就是。”

刘陵和刘迁交换了个颜色,刘迁轻轻摇头。

“不不,真的不麻烦先生了……”

毛被露出了一丝不满的神色,道:“两位这趟出城,恐怕未经君候允许吧?其实你们告诉在下也无妨,在下孤魂野鬼,定然不会向生人透露了秘密。如若不然,你说我最近修行也没什么进展,下次面见君候的时候……真不知道和他聊点什么好呐。”

没有办法,眼瞧着毛被竟然威胁起自己,刘陵只有把夔蚿帮的事情简略地讲给他听。毛被边听边不住地点头:“嗯嗯,嗯嗯。”

刘陵讲完了,话音刚落,毛被就从身后摸出一个骷髅来:“在下正好有一个,平时自己当枕头用。不过这家伙废话太多了,总和我唠叨他家那两个儿子两亩地,实在太烦。不如就送了小翁主吧?”

刘陵稍一犹豫,还是接下了那颗白花花的头骨。头型看起来颇为圆润完整,品相不赖。

“那就多谢先生了。”

毛被接道:“不过要我说啊,夔蚿帮也算是个名门正派,什么时候竟然搞起这种歪门邪道来了?”

刘迁答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个白眉堂是夔蚿帮近来新立的分堂。所谓武道,强者为王。正邪本就难以分论。”

毛被点点头,“这倒是。不过既然地头上起了新堂子,呵呵,总归要去拜访拜访才是地主之谊。”

刘迁急道:“保证不供我们出来?”

毛被一笑:“殿下放心。”

当夜刘陵刘迁在守墓人的屋子里睡了一晚。等他们进屋之后毛毛细雨才正式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刘陵心下感谢了下游戏制作方的照顾。一夜无话。

次日,天蒙蒙亮,刘迁就把刘陵叫醒。他们商量着还是先回一趟王府,把晨课糊弄过去,下午再出来。从城南到府里距离不近,二人几乎是一路快跑着回去的。雨后清晨空气清新,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跑起来倒也畅快。

到了王府后墙,二人翻墙进院,各自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院里的丫头们见刘陵回来也没多大反应,已经准备好了早膳。刘陵就着咸菜喝了两口白粥,吃了个蛋。翻阅竹简,只见上面写着:

“今日晨课为女红刺绣,和玩家魅力值紧密相关,还望引起重视。”

刘零,平生,最讨厌,手工课。

小学时代不是把两个指头用502粘住,就是把航母模型做得跟多层馅饼一样。至于绣花这种东西,更是连线都没有穿成功过。

过了一会,女工老师到了。没想到正是枕头。枕头施了淡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一点。

她和刘陵对案而坐,在案上摆了棕红、橄榄绿、紫灰、黄等各色丝线,还有红色丝绸和图样。

“翁主,今日我们学‘信期’绣。翁主可知,信期何意?”枕头声音软软糯糯的,十分好听。

刘陵摇摇头:“不知。”

“所谓忠可以写意,信可以期远。因此信期绣常用在君上赐给臣子的衣饰里,又不限于宫廷使用,黎民黔首也可以穿着。”

枕头打开图样,指着上面一只翩翩飞舞的燕子给刘陵看:“燕子年年南迁,春归而返,象征着征夫游子不管离家多远,都心系故里。翁主学好了女红,以后如果有了喜欢的人,而不得不暂时分离,也可以绣给他呀。”

刘陵感到一阵窘迫。虽然刚来游戏里三天,他就已经十分适应小姑娘的生活了,但这远不代表他会喜欢上男人。长远想想,好不容易玩个游戏,还要二十年不能谈恋爱,这真是太痛苦了。早知道当初不答应得那么痛快,等公司开发出男性角色再来试玩的好。

枕头从穿针引线耐心教起,针法倒是不复杂,变化种类也不多,看过几次就记住了。

“刺绣最难的还是对形象神态的把握,想着怎样才能让动物活灵活现起来,和绘画异曲同工。说到底还是一个‘势’字。翁主刚开始学,按照图样来绣就好。不过若想真有长进,就要脱开模子,自己体会了。”枕头叮嘱道。

刘陵一针一线地绣着,却着实体会不到什么乐趣。刘陵心想在淮南王府里奇人异士多了去了,能学的本事也不止这一件,这个技能点还是浅尝辄止为好。不过刘陵也没把话说出来,免得枕头难过。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刘陵带上骷髅头,和刘迁约在北院墙根,熟门熟路地翻出府去。刘迁照例带着他那柄墨阳剑。

刘陵突然想起来,昨天二人睡在坟场,不知刘迁有没有给墨阳喂血。刘迁表示不用担心,他在晚膳间的空隙已经喂过了。

二人捡着偏僻小巷走,不敢穿过闹市,怕被昨天的人认出。终于来到昨天去过的那条槐巷。说实话,刘陵想得比较简单,对于如何破敌毫无头绪,想着先混进敌人内部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实在不行还有最后一招,回府搬救兵,剿灭异端!

然而眼下,刘陵还是乖乖地跟着刘迁敲铃铛,进屋,下地道。下过雨地道中扑鼻的潮味,冲淡了血腥,只是十分泥泞,路滑得不能走路。刘迁在前面伸出手让刘陵拉住他,刘陵也不客气,一把拉住。

下一秒,刘迁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刘陵也被他拉在地上,衣服后面全都脏了。刘陵气结,不知该说这个人什么好。

走到地道尽头,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二人向前走着,突然发现离白眉蛇不远的那个烛台之下坐了个似乎有些熟悉的青色影子。

是毛被,此时正像个普通弟子一样闭目打坐。

二人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样,先假装不认识他,淡定如常地从旁边走过。到了白眉蛇近前,刘陵拿出骷髅,报告说:“真人,弟子昨天已经去五云岗取回骷髅了。”

白眉蛇睁开眼睛,看了看骷髅,点头道:“二鸭年纪小,却真有胆量。”他伸手接过骷髅,刘陵瞟到他手指修长,却瘦得不像话。

“可惜不是新鲜的,只能从绛锻弟子当起。”白眉蛇递给刘陵一条深红色带子,刘陵双手捧过,系在腰间。

白眉蛇轻声吩咐道:“二鸭,今日为你行拜师礼。退后跪下。”

没想到来了西汉,第一个跪的不是父母师长,不是皇帝陛下,而是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个反派小青年。即便刘陵平日不拘小节,但此时也有些不情不愿,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毛被偷偷从后面凑过来,道:“真人,在下有个疑问。传闻古之真人可出入无间,役使鬼神。不知真人能否窥探这个骷髅生前是何等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