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从康熙走向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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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09.劳求东风(四)

公元一六四四年四月二十二日,清军在一片石大败李自成,进入山海关,随即下达削发令。“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强制政策,如同寒风暴雨一般,由北向南席卷中华大地。多少可悲泣的悲壮,多少家破人亡的凄凉,寥寥数千字,怎能写尽?

南明政权,大顺政权,大西政权,自此在历史的舞台上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

数十年的战乱,最终被清廷铁骑一举扫定,残余势力不得不退往中缅交界,依靠茂林深山隐藏,保留最后一丝火种。

不多时辰,陆陆续续从茂林里窜出近百人来。众人将朱以洪围在中间,身着衣衫破烂,却是井井有条,眼神警觉防备的紧。

“看来这伙贼众绝非普通山贼强盗。”朱以洪暗自思量,心中陡然一惊,方见端倪。

贼众之中的发饰,或是盘起,或是扎髻,还有些竟剪得半披于肩,却无一人额头剃发的,想来必定的前明旧人。

“各位好汉!”朱以洪拱手道,“初来贵地,钱财虽少,却也是在下一点心意,还望高抬贵手,给个方便。”

喽啰自觉两边散开,朱以洪内心悬着石头方要落地,却见几个骑马的男人缓缓而来,喽啰慌忙将银袋递了上去。为首的男人接过钱袋,搁在手里掂量了下,冷冷道,“事情办得利索些,切莫让血染进混古溪里。”

两名喽啰登时向前,犹如屠夫瞧见羔羊一般,歪着嘴咧笑。

朱以洪不自觉往后退步,内心咒骂不已,拿了老子的钱,居然还要索命,真他娘的没有天理。转念一想,自己怎的与强盗谈些道理了,也是可笑了些。好不容易来到这般地步,在此枉送了性命,真是心有不甘。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朱以洪急忙喝道,盼求一丝生机,“就算是绿林好汉,行事必以道义为先,你们这些贼人,不分黑白是非,便要拿我性命,只怕到了阎王殿判官问起,我却连个名目都不知,岂不是要做孤魂野鬼罢!”

“名目?”骑马的贼首冷笑一声,翻身下马走进朱以洪身前,眼皮不眨打量一番。自己盘踞此处已近十年,刀下之鬼早已不可数,还从未见过索要名目的。

朱以洪强作镇定,眼神迎着来者目光,如此距离也瞧得仔细。贼首约莫三十上下,眉色清淡,微长的胡须修理的直顺,一双小眼炯炯有神。

“这便是名目!”贼首挑起朱以洪脑后的长辫子道。

朱以洪内心冰冷,苦闷极了。这群贼众的发饰,尽皆汉人之表,而自己的月牙头,可谓是臣服了满清,足此名目,死而无怨了。

他娘的,如此穿越也太敬业了些,自己的短发刘海都给修整好了,还理梳这般麻花辫,若不是出了虎牢关,怎的在意这些。虎牢关内是留发不留头,出了关外却成了不留发不留头了。

朱以洪暗自思量,额头渗出豆大汗珠来。

贼首见朱以洪乱了分寸,微微摇了摇头,原以为碰上个不凡志士,如此瞧来,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罢了。

“动手吧。”贼首回身上马,懒得再瞥一眼道。

“我乃是大明洪武帝嫡系后人也!”朱以洪大声喝道,声音高亢激扬,内心却是忐忑的紧。倘若真是心存前明旧人,多少该有几分怀念之感,也只好赌上一赌。

那贼首听见此话,居然转过身来,眼神却与之前大不相同,敬畏中夹着几分疑惑之色,“既是朱皇后人,为何顺了鞑子?”

“时局奈何?螳臂当车,又有何用?”朱以洪哀叹道。

“阁下是万历几世孙?”贼首又问道。

“在下并非万历帝后人,乃是建文十四世孙。”朱以洪见有戏,还是以这个身份妥当些,毕竟时隔长远,混淆难清。

“建文帝后人?”贼首左侧大汉,登时站出略显激动之色,“当真建文帝后?”

“定然,朱以洪是也!”朱以洪坚定道。

“施士信拜见殿下!”大汉单膝跪拜道。

“好汉快快请起。”朱以洪连忙上前搀扶起道,“想来必是故明旧人。”

“在下施士信。”施士信笑道,“乃是建文帝方孝孺后人,为避祸端,便改姓为施,是曰为方人也。”

施士信说罢,又指着旁边贼首道,“大哥史惟义,乃是弘光帝内阁首辅史可法嫡孙。”

“尽皆忠良之后也!”朱以洪大作感慨。对于精通史事的朱以洪来说,史可法的名字可谓是轻熟极了,方孝孺更是如雷贯耳。两千多年来,唯一被诛杀十族的大儒忠臣,果然有遗脉存世。

“既是建文帝后,为何臣服满清?”史惟义神色紧然,祖父史可法可谓是南明第一忠臣,弘光帝是万历皇帝的孙子,自然也属燕王朱棣一脉。史惟义一直信奉朱三太子为正统,建文帝对于他来说,并无打紧之处。

施士信则大不然,方孝孺是建文朝第一辅臣,受尽建文帝信任恩宠,最终十族陪葬建文帝。几百年后,施士信听闻建文帝后人,岂能不倍感亲切。按捺不住吐露了身份,此时令史惟义也不好做了。

“天下如此,夫复奈何?”朱以洪故作悲痛不已,引得二人旧事伤痛,伤怀一片。

“大哥,不如咱们回了山寨,再作打算?”施士信道。

“恩。”史惟义点头应声。

朱以洪跟着众人一道,往西南方向走去,内心不似脸上那般平静,这些人想必是南明的残余势力,被清军追到此处,倘若能归为几用,便在当世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

没有军事的保障,政治抱负便只是空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