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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狭路相逢

翌日凌晨,晋国大军开拔转向北面行军。

陈完骑着他的高头大马,在蜿蜒的道路上缓行。按陈完的命令,大军行驶速度不急不缓,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粮草不足的现状。

大军行到孟州地区时,前方一快马飞尘扬鞭驰来,陈完看是己方斥候,勒马驻足而望。

那匹快马不一会行到近处,马上斥候下了马禀道:“启禀主帅,前方十里发现秦军前锋军营。”陈完问道:“敌营有多少车骑?何人领兵。”

斥候道:“看敌营规模,只有千余兵士,百乘战车,但营中未打任何旗号,不知何人为将。营内兵士也不见整肃,只是东一堆西一堆吃肉喝酒。”

陈完冷笑,他知黑水从小鬼点子多,对道玄真人六韬之术也并不陌生。太公言曰: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一合一离,一聚一散,阴其谋,密其机…这虚虚实实的伎俩未免太拙劣了。

黑水既然不按规矩来打这场仗,陈完也没有准备客气,他当即吩咐斥候再去详探。

身旁申生听了此言,则大是讶异。

这列国但凡战事,不但要师出有名,而且不能以多欺少,出尔反尔。所谓华夏诸亲,均是一家,列国国君都是沾亲带故,连这战场之上也讲究歉让和礼法,如双方军队数量不对等,恐怕被被天下所耻笑。

可如今王室衰败,这礼法却也渐渐崩塌,未知何时,战场中也愈加残酷。

陈完派遣出斥候,又令部队停止行军,原地安营扎寨。

等中军帐升起,陈完正和左军将军赵夙,右军将军毕万在沙盘上讨论战情。副将申生急不可耐的一头转入帐内,对各人随意行了一礼,道:“主帅,这天色尚早,为何就又扎营了。眼看我军粮草告罄,再不赶紧急行军,一鼓作气和秦军接上战,后果不堪设想啊。”

陈完笑了笑道:“殿下不用着急,文韬兵道中说:兵胜之术,密察敌人之机而速乘其利,复疾击其不意。如今秦军有备而来,定是知道我军情况,了解了我方计谋。他既烧我粮仓,定知我军缺乏粮饷,必会断定我军急于交战,然后诱我深入,后用伏兵或奇兵扰我左右,那时我反而受制了。”

本想着这战书既然下了,两军约定时间地点,痛痛快快光明磊落一阵厮杀便好,这种尔虞我诈众位将领何曾见过,均自讶异。

虽在军营之中,陈完仍然称呼申生为太子殿下。申生却有些着急道:“那咋办,难道就眼看着这粮草吃完?”

右将军毕万见主帅被质问,反而尴尬,想转换下话题道:“末将倒是有个权宜之计,不知当讲否?”陈完笑道:“这军中议事,本就是集思广益,有何当讲不当讲的,右将军请大胆讲来。”

毕万迟疑片刻道:“观今日情势,秦军有粮而我军无粮;秦军在暗,我军在明;秦军以逸待劳,我军劳师远来今又折返;秦军进退自如,而我军后退无路,总而言之,秦军是占据天时地利。”

陈完不语,知他话里必有话,静待其言。

毕万继续道:“实际上我军名义上勤王,而秦军名义上亦是勤王,这两军同为勤王,本该为一路。我军可一方面派一骑快马到曲沃以求援兵,一方面遣一使者至秦军中,对其言晓之厉害。料想秦兵必会估计腹背受敌,最终知难而退,就算他不退兵,我们拖得一时等到援兵一到,也能挽回局面。”

申生心想,这哪里是什么权宜之计,曲沃在秦军身后,这一来一回十天八日的我军哪里能等那援军。再则我军又不差兵员,而是粮草不足,毕万话倒是说得漂亮,实际上就是求和认怂。

申生从来直肠子性情,当即怒道:“什么上兵伐谋,公父派我们勤王,这勤王无功,军阵未列,战鼓未响,就要去和秦军告饶,小将倒是要问,这是我大晋怕了,还是我大晋的将军们怕了?”

申生言语中讽意十足,毕万不想本欲为陈完解围,自己反被叱喝。他在军营中职位比申生高一级,此时虽然心中有气,但却不敢和太子正面冲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甚是尴尬。

这申生确实也是精明干练,但就是太过心直口快,心气高傲。陈完也觉申生太过盛气凌人,思忖这太子如此迟早得吃大亏,当即圆场道:“众将军不必再有争论,其实,申生所忧,有所道理,这粮草的问题,终究是大问题。而毕将军向来用兵谨慎,所提建议也是稳妥之法。今日军队早作休整,明日继续行军,各位将军各自回营严正以待。”

申生还待要说什么,陈完摆手止住道:“副将申生听令。”

申生见陈完已经直呼其名,这才跪下不敢造次。陈完说道:“你即刻加派人手,将秦军先锋军营探个明明白白,如有贻误,按军规处置。”申生大吼一声:“得令。”

翌日清晨,晋军又是拔营缓行,直行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到孟州地区。行军路上,不断有快马来报,说是那秦军先锋营内毫无动静,周围数里均无异常。

陈完一路缓行,率领大部队到达孟州一处郊野处。

他一眼望去,只见群山在四周隆起围着一块开阔地带。那两面环山,一面靠水形成一处矮地。那太行山脉背斜交界过渡,山势由西北向东南延伸呈现弧开、形成一个盆状丘陵。

陈完看此地三面拱卫环山,山中雾气蒙蒙暗藏兵锋,而中间低平,那秦军的先锋营就驻扎在那平坦开阔地间。

不知这秦军到底搞的什么鬼,在这样的地方前无进后无退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陈完眸中疑惑一闪而过,又看秦军兵营,虽则营中兵士凌乱,营帐排列混乱,看似全无章法,但营帐周围布有大量陷阱,壁垒分明,颇有玄机。再看营后山峦之间矮木森森,云雾飘渺,暗藏杀机,心想这黑水果然有备而来,绝不像只是潜下伏兵这么简单,但黑水到底有什么阴谋他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沉吟片刻,陈完对着毕万下令:“毕将军,你即刻带上右军所有部队,脱离主力,绕到敌营右侧山后扎营,务必隐蔽。以狼烟为号,与主军对敌形成合围之势。”毕万巴不得远离中军,进退自如,顿时心中暗喜,得令而去。

陈完又对赵夙下令道:“赵将军,你即刻带上左军所有部队,绕到敌营左侧山后扎营,亦要隐蔽。以狼烟为号,与主军对敌形成合围之势。”

申生闻毕大惊失色,惑然道:“这左右二军均被派出,中军空虚,如果敌人来袭…”

陈完不去理他,说道:“殿下,你带领中军主力,后撤五里,在我侧后方安营,务必选择地势高处,与我犄角而立。”申生大急道:“如此一来,你身边只剩下两千车骑而已,主帅如有任何闪失,我如何与公父交代!”

陈完笑道:“殿下放心。敌方前锋营车骑不过百,而我两千车骑均是精锐,个个身经百战。秦军四周定是埋有伏兵,等我军突入,这秦军伏兵就会倾巢而出,围我主军。因此我将计就计,布下这黄雀在后的阵势,只要敌方前锋营接上战,不多时敌人伏兵就会围了上来,届时你烧起狼烟,和左右两军配合冲杀上来,冲击敌人阵型。敌军必将大乱,你我里应外合,定能将秦军一举歼灭”

申生仍是不允,说道:“可如此一来,你中心薄弱,万一左右两军来不及时,我怕…”

陈完知他担心自己,心中一暖,柔声道:“殿下,当年受晋公所托,教你六韬之术。如今见你能文能武,我心中甚是欣慰。可你那耿直蛮劲要收敛些,枝硬则易折,以后你需谨记,遇事冷静待之,谋定而后动。”

申生仍是不依,还要劝阻,陈完又摆手止住。申生知道陈完一向军令如山,只好作罢,不情不愿的带兵离去。

又等了一日,这第二天的天气忽然降温,山间弥漫起雾气,那一层一层的白雾氤氲四散,如浪如潮的奔流回旋在两军军营之间。

晋军营地地势略高,和秦军前锋营营帐之间只有数里路程,遥相对望。

陈完命令前哨在秦军军营前一里处修筑了一处高台侦查,半个时辰报告一次敌方军情。

见陈完没有动静,申生在自己的营内急得坐立不安。如今军粮已经所剩无几,有的部队甚至开始杀马,呈现军心不稳的局面,这日军营之中已经发生数次因为抢夺粮食配给私自械斗的严重事件。

申生在自己军帐之中来回踱步,心中焦急。秦军示以虚兵引诱晋军去攻,料定四周定有伏兵在后,可主帅却还不邀战。

这大军每日万张口等着吃饭,粮库里哪还有半粒粮草,这粮库早已见底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申生下了严令,命令粮草告罄之事严加保密。可没有粮饷这等大事又能保密多久,军营中人心惶惶骚动连连。申生心急如焚,在营中急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上了战马,带了两个亲兵,往陈完军营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