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匆匆为丝竹寻好一个僻静的居处,段谨之决定当下便赶回苏州去。丝竹送他,段谨之牵着马,两人一路沿着郊外的林子并肩行走,默默的,没人开口讲一句话。其实也不过是分开十日,无奈心情和气氛倒像是一番生离死别,而黄昏自带的悲情又总容易给人的胸口添上一股无名的伤悲,此刻段谨之便觉得,胸膛里像是搁置了万斤重物似地,压得他沉痛难捱。
“丝竹,别送了,再走下去天都要黑了。”终于,段谨之开口说了一句。
两人同时顿住了脚步“你……十日之内……能准时归来吧?”丝竹不懂,为何此刻会如此不安,她太怕孤独了,那种一个人望着日生月落的日子,以前还有雪狸,后来雪狸不在了她有段谨之,而现在,将只剩她一人,这孤单便具象的恰似天边的那轮圆日,真实而又醒目。
“对你,我何曾食言过?”段谨之肯定道。“你现在无法使内力,最好别再出来走动了,万一遇到江湖中人,我怕他们会为难你。”
“我知道的,你不必记挂我。倒是你,此番前去,那些名门正派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到时候你可别只顾着和他们讲什么君子之行江湖道义,否则你一定会吃亏的。”
“原来在你心中我竟如此不中用!”段谨之皱眉道,“不过你也别忘了,我现在可是练就了《羽化心经》,我就不信,以我这么高的武功还会吃亏不成?”
“我没说你不中用,只是……只是…….只是你们那些个所谓的名门正派,实在没几个明理的。”丝竹闷闷不乐道。
“哎!你总归是放心不下我,但我此去面对的必定是我的生身父亲,他也不过是一时气闷,最多罚我一顿,你千万不要多虑,十日之内我必定如期归来。”段谨之无奈道。
此刻两人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只是这境地却又让他们再多一个字都讲不出口,段谨之只能伸手将丝竹紧紧的拥在怀里,丝竹也紧紧地抱着段谨之,两个人便这样静静的,在夕阳里无言感伤。
“快走吧,再不走天就真黑了。”丝竹推开段谨之,勉强笑笑道。
段谨之这才依依不舍的跨上马背,在临行前却还盯着丝竹深深看了几眼,最后终于狠心一扬马鞭,马儿拔蹄向前驰去。
段谨之觉得心头压着万斤重物,沉重的让他不能自如呼吸,又似乎一路疾驰的时候风沙太大,吹的他直想流泪。他是第一次体味到这种离愁别绪,竟是这般让人肝肠寸断。段谨之始终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丝竹穿着一袭浅蓝色的衣服站在金色的夕阳里,看到他回头她便使劲的向他挥手作别。段谨之头一次发现这个女子的身形是那般柔弱,以前一直觉得,以她的武功和个性,从来都是个让人不敢看轻了的女子,在他心里她一直是倔强而刚强的,可是如今回头看这一眼,他才发现,她竟是那么的瘦弱,离开他的保护,她该如何是好?她树敌无数,那些个个恨不得要她性命,如今她又势单力薄身体不济,情势紧迫之下谁又能保她周全?一瞬间的功夫,段谨之的脑子里已然翻腾出了无数东西,最后他竟突然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丝竹看段谨之策马回奔,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不舍,也是情不自禁的向他奔了过去,短短的距离,两个人却觉得犹如隔了山隔了海,于是段谨之一个飞身将疾驰的马儿抛在了身后,脚步腾空、飞驰而去,终于,他再一次将她拥进了坚实的臂弯里。
“丝竹,同我一起回苏州,我带你去见我娘。以我现在的武功,相信刀山火海,我也能够护你周全,将你一人留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
“嗯!”丝竹话里掩不住的开心。“一入江湖,生死有命,纵使同生相伴不可多贪,能与公子携手共赴黄泉,此生也是了无遗憾。”
“走!”段谨之说着话的功夫便抱起丝竹一跃到了马背上,策马扬鞭,直往苏州奔去。
“我们的另一匹马儿和行李还留在租来的院子里呢。”丝竹说。
“没关系,不要了。”
两人说着话便已消失在了树林的尽头。
话说穆离殇这一路行来却是诸多不顺。想他近日从来不曾到过抚州境内,奈何却有一帮同义堂的人一路追杀他至江浙,开口闭口说是离殇杀了他们的堂主梁显闻,任他百般解释,那些人却是一口咬定梁显闻乃是死在他剑诀七式的第六式之下。而穆离殇为人向来都是心高气傲,可没有多少耐心再和他们胡搅蛮缠,加之他近来心情大为不快,于是一气之下便将这些人个个打成了重伤,最后扬长而去,这一来他与同义堂的仇怨可是结结实实的结大了。
这边方才了了同义堂的事情,却不想隔天就偶然遇上了江浙名宿路远重,二人自从洛阳桃园庄里一见,也可谓是互相赏识,于是路远重开口便邀离殇前去府上喝酒,离殇也不推辞,爽快的结交了这个朋友。二人才在路家府宅里喝的酣畅,却有一个天门弟子请命说有急事见穆离殇。于是离殇开口向路远重暂且请辞,带着那天门弟子退到了路家院子的后山旁。
“说吧,什么事?没看到我有要事吗?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穆离殇开口三分不悦的质问道。
那黑衣弟子手执长剑,拱手一揖道“禀公子,是掌门的命令,段天来已然在江湖上放出了豪言,说于本月二十一日会带段谨之出面,为他和三小姐的事情给江湖中人做个交待,掌门说,只怕到时候段谨之一出现,三小姐也会跟着出现,所以掌门特令,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要求只有一个,务必将三小姐安全带回。”
穆离殇闻言气的面色发白,心中暗暗思量道“让我带她回去?如今你拿她没辙的时候就硬是丢在我这里,你若当真关心她,当初在白马寺又何故要放走那宋炳易?”,末了却只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你传消息回去告诉师傅,离殇尽力而为便是。”
那黑衣弟子领命后便深深一揖走开了。穆离殇却站在原地直把手指的骨节握的发白,“顾丝竹,你这又是何苦?非要逼着我来插手你的事情。”离殇一时悲痛的想。
才过正午,一袭黑衣的付清风只身一人来到了路家府宅附近。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又急匆匆的跟了过来,她一闪身躲到了街道的拐角处,待到来人近了时再闪身而出,一把长剑却是抵在了来人的颈间。
“说吧!一路跟着我,到底有何目的?”付清风邪邪一笑问道。
魏昭勋却一拍手嬉笑道“姑娘果然好功夫!”
“别打岔,问你为什么跟着我?”付清风神色冷峻道。
“哦,是这样的,我也是后来才得知,原来那晚姑娘从我手里带走的可是价值连城的连云璧。”魏昭勋却神色悠然的答道。
“所以呢?你是来讨要回去的?”付清风两分嘲讽的问。
“当然不是!我虽非江湖中人,但是,从我手里送出去的东西,也绝对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魏昭勋两分认真的答道。
付清风一收手里的长剑道“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魏昭勋理了理衣服道“我老家本就在杭州,此番过来是为祭奠先祖,不曾想偶然听闻到姑娘也在杭州的消息,细细思来,怎么说我也算是主,姑娘乃是客,所以从礼字上来讲,也是我应前来拜访姑娘才对。”
付清风闻言冷笑道“借口还真多!”
“喔!没想到这借口在姑娘跟前却原来这么不受用,那我便实话实说吧。我祖籍在杭州不假,我此番前来是为拜念先人,这也不假,至于前来找姑娘嘛,那是因为我觉得姑娘用三个问题就换走了那价值连城的连云璧可是我亏了,所以今日得再找姑娘回答我三个问题好补上差价。”
“喔?不知是怎样的三个问题呢?”付清风一时也来了兴趣。
“嗯…….”魏昭勋一思索道“敢问姑娘芳龄多少?可有意中人与否?这第三个问题嘛,得姑娘回答了我这前两个问题才能再问。”
“我今年整二十岁了,十一月二十八日生。意中人嘛……有的,我自小到大喜欢我师兄,甘愿为其赴汤蹈火,此生唯他一人所愿,九死无悔!”不想付清风却坦诚答道,末了扬眉问了一句“不知这答案,公子可还满意?”
“哦。”魏昭勋只面不改色的叹了句“也好!”,继而又笑道“那姑娘又何故在这路府周围徘徊?难不成姑娘也认识路远重路公子?”
就在二人说话间却从远处的天空中炸开了一团蓝色的焰火。付清风看了一笑道“没有,来这里只为了寻个人,不过此刻又不想找了。魏公子,眼下我还有急事,咱们改日再会吧!”
话毕便见付清风驾着轻功腾身而去。魏昭勋却一时望着她的背影默默道“最好一次说完,以后可能就不会再见了。”
付清风寻着焰火到了僻静的街角,看到同样一袭黑衣的穆离殇就背手等在那里。听到付清风的脚步声,穆离殇回头看着她问道“师妹也来杭州了?找我可有什么急事?”
付清风一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路过杭州顺便来看看师兄。对了,小师妹的事,师兄打算如何处理呢?”
离殇一声冷笑道“我能怎么办呢?师傅下达命令,让我将小师妹安全带回,只怕这事我想插手也得插手,不想插手也得插手了。”
付清风闻言却是一笑道“若我是师傅,这么棘手的事情定然也会交给你去办的,谁让那丫头就只听你的话呢?”
离殇却苦涩的一笑道“这也不过是你们以为的罢了。”后又想起什么似道“对了!我听说你已经把连云璧送回苍狼山了?”
“嗯!”付清风一点头道,“刚好半道上听到消息,董无庸那个老贼听闻我天门在大动干戈的搜罗这些东西回山,怕兜不住赔上性命,所以便偷偷的将它卖给了蒙古人。”
穆离殇闻言道“找到了便好,此事一方面牵连着江湖,一方面牵扯到蒙古,一方面还可能牵涉到朝廷,往后你自己可要倍加小心。”
付清风闻言竟几分感动道“谢谢师兄提点,我定当时刻警惕。那师兄呢,要何时动身去苏州呢?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穆离殇叹了口气道“不用了,师妹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这便动身往苏州去了。”
“嗯!师兄也要多加小心。保重!”
离殇听了只应承了一句“会的。”,两人便匆匆作别了。
段谨之与丝竹二人回到苏州的时候,幸得段天来因为一些江湖事务去了长安,宋炳易也陪同前去了,只剩安然还留在苏州等段谨之回来。听闻段谨之回来的消息时,安然是开心的飞奔出去的,只是看到了段谨之身旁的顾丝竹时,恍惚冻结了她所有的快乐。“谨之哥哥,你回来了?”安然最终只是平平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
“嗯!安然妹妹你也在啊?我娘呢?”段谨之开口便问安然。
“伯母在里屋等你。”安然说道。
看到段谨之牵起丝竹的手往院子里走去,那一刻,安然便清楚了,她必然是一败涂地。
段夫人有一张很慈祥的面孔,但丝竹却切实的察觉到了她们之间那无法拉近的距离。段夫人始终保持着一种慈母形象和出身名门的风范气度,她握着段谨之的手和颜悦色的问东问西,却在段谨之给她介绍自己时似是听不见看不见似的;她一手拉着段谨之,一手牵着安然,却始终不曾抬头看丝竹一眼,就好像这个空间里根本没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丝竹是头一次这么的手足无措。但是,看着眼前的段谨之,她竟忽然有些羡慕,原来有娘的场景是这种样子,因此她竟能原谅段夫人对她的种种不待见,毕竟她们同样喜欢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是深深的喜欢,丝竹现在越来越明白。
“丝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娘她……..安然与我自小相识。”段谨之本想说几句安慰丝竹的话,奈何却始终觉得无从开口,两人从屋子里出来后静默了一路,段谨之思虑良久,终于开口讲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的,自然也能体谅。”丝竹竟微微一笑道“我和宋安然不一样,她率性、坦诚、活泼、善良。而我呢?我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女魔头,是天门的妖女,嗜血成性、杀人如麻,任谁选,自然都觉得宋安然和你更为般配啊!如若你此刻尚才发现的话,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丝竹故意皱着眉头,装作一副胸有垒块的样子,眉目间几分认真。
段谨之一时急的一跺脚道“你此话何意?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安然自然有安然的好,可在我心里就是唯独钟情于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到了今日你还说这样的话,说明你始终就没相信过我。算了!算了!”段谨之竟然真的动了气,末了气的一摔袖子,背过身去不愿再多看丝竹一眼。
丝竹在他身后得意一笑,末了凑到他旁边去查看他脸上的颜色,段谨之却又“哼!”了一声,把头撇向了另一边。丝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信口与你说了个玩笑罢了。”末了又神色夸张的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段公子乃是何等重情重义的人物,不信你随便去街上拉个人问问,看是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如今凭我一两句玩笑话,又怎能诋毁得了段公子的清誉?”丝竹边说话还边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瞟着身边的段谨之,就怕他是真的生了气。
段谨之闻言才想到,原来这不过是丝竹故意试探他说的玩笑话,于是心里虽然敞亮,面上却依旧装作几分生气道“好吧!纵使你方才所言全都不假,可是别人信我又有何用?我本一心向你,想不到到头来你却把我看作三心二意的人,那我此番带你回苏州又有何意义?”
丝竹闻言肩膀轻轻碰了一下段谨之道“都说了是玩笑话,你又何必这么一本正经的板着脸教训我?长这么大,我师父都不曾这么训过我呢。”丝竹话里两分委屈道。
“那可不一样,咱们现在只是就事论事,再说我向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倘若你认为今日的事是我有错在先的话,那你只需开口说一句,我便就此打住,一句话都不再多提。”话毕段谨之得意的一挑眉毛,看着丝竹眉目间两分担忧的神色,还不禁的嘟着嘴,他心里乐的喜不自禁,却还要使劲的绷住笑意。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作罢?”丝竹两分不甘的问。
“这个……”段谨之略微一思虑道“你就先毕恭毕敬的对我抱拳一揖说一句‘段公子,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然后在我脸上亲一下,今日的事情咱们就作罢。”末了段谨之还高傲的一扬下巴。
“你想的美!”丝竹一时气愤道,横眉怒视着他,听他想占便宜的话,气的心里直骂他“坏人!”。
“你不愿意啊?”段谨之故作惊讶道。然后面露难色的思虑道“那……不然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丝竹忍不住开口问道。她心里也暗暗盘算“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段谨之故意慢慢吞吞道“要不你先开口对我说一句‘段公子,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然后再让我亲你一下,今日的事咱们就此了结,你看如何?”段谨之始终是没憋住由然而生的那股子得意引发的奸笑。
“你…….无赖!看我不打你!”丝竹扑上去才要动手,却出其不意的被段谨之一把揽在了怀里,段谨之将丝竹的一双手扣在她的身后,坏笑道“要不我先亲了你,你再道歉也行。”说着话便作势要亲下去。
丝竹皱着眉头,闭着眼睛,身子往后趔的远远地,口里禁不住骂道“段谨之,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段谨之故作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段公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丝竹又羞又恼道。
“是你说的,我三心两意、始乱终弃、用情不专、沾花惹草、风流成性,如此行径又岂能称得上是君子?”段谨之就差乐得笑出声了。
就在两个人闹成一团的时候,却给路过的宋安然撞了个正着。
段谨之急的赶紧一松手,丝竹心里又恼又窘,忍不住当着安然的面就给了段谨之当胸两拳。段谨之疼的捂着胸口,一皱眉头,却又为了面子强作一脸平定道“安然妹妹出门去吗?”
宋安然看了一眼撇过头去的丝竹道“嗯,前些日子和伯母在裁缝铺定了几套衣裳,如今已经做好了,我今日过去看看。”
“这样的小事便让灵儿去吧,劳驾安然妹妹有空多给我娘作个伴。”段谨之道。
“衣服是要上身试试的,不合体还得修裁。”安然平平淡淡的道。“再说了,我陪着伯母始终没有谨之哥哥陪着她来的重要。”
段谨之闻言认真道“安然妹妹教训的是。那,安然妹妹便快去快回吧。”话毕段谨之回头对丝竹使了个眼色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机密宝地。”然后不由分说的拉着丝竹往后院儿里走去。
宋安然看着这样的顾丝竹和段谨之,直觉的心头万般苦涩。
晚饭一如初次见面的那场尴尬,丝竹始终是一种模糊的存在。直到把丝竹安顿在他隔壁的屋子里,段谨之这才过来单独面见段夫人,他决定意母亲好好谈谈,让她理解自己对这个女子深沉的爱意,以及在他心中关于这个女子无可取代的地位。
路上遇到灵儿,段谨之顺口交代道“灵儿,今晚你便给丝竹姑娘做个伴吧,夫人要见我,估计这一谈话又会谈到大半夜,你现在便前去,陪丝竹说说话。”
灵儿应了声知道了便走开了。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丝竹应了一声“进来!”
灵儿走进来的时候丝竹整个人明显因惊愕而僵迟了一下。她看着灵儿把茶杯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冲着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灵儿眨巴着两只大眼睛问丝竹。
说来以前也见过一面,但是当时丝竹并未留意这小丫头像雪狸,只是如今这么一看,倒是让丝竹恍惚了。
“没有,谢谢你!”丝竹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灵儿,只是微笑着回了一句,这是她对雪狸从来不曾有过的态度。
“那如若有什么想吃的或者要用的东西,你随时告诉我,我今日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灵儿说着话时已经盯着眼前的丝竹仔细看了好几遍,她认得这是那日托她将信交给段谨之的那个姑娘,灵儿暗自觉得她真漂亮,像个仙子。
“谢谢你!”丝竹道,灵儿是这府上除了段谨之之外唯一一个待她这么好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丝竹问。
“灵儿!”灵儿响亮的答道。
“嗯!极有灵气的名字。”丝竹道。
“是公子给取的。”她自己倒先开口说了出来。
“是吗?”丝竹禁不住笑了一下“那你多大了?”
“十六了,刚过完生日不久。”
这一刻丝竹突然觉得很是想念雪狸,她的雪狸如果还活着,那么今年她也该是十六了。以前丝竹从来不敢仔细的想她,开始她以为很快便能与雪狸作伴了,思念倒也不甚沉重,后来是因为段谨之,她答应他要与他生死相依,故而一路奔波之中竟些许顾不得思之甚急,只是如今,眼前站在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她与雪狸有那么几分相像,这让她无法逃避的开始想念雪狸,这感觉就像是有一把刀,在一点一点的切割着心脏,她心里默默的念着“雪狸”的名字,好像是在祈求一种救赎,她为雪狸故去而自己竟麻木的不多痛苦不多思念而心生忏悔。
“丝竹姑娘,你怎么了?”灵儿看着眼前的丝竹,丝竹表情里的痛楚过于明显。
“我觉得此刻极为想念一个朋友,我已经许久没见她了,她和你一般大,一般伶俐。”丝竹悠悠道。
“哦,姑娘也不要难过,虽然现在离得远,但总归有一日能再相见的。”灵儿劝慰道。
“若世间的事情皆有这般简单那该多好,相见的人纵使相隔万里此生还能得一见,那便不见也是心安的,可惜我的这个妹妹,此生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她死了!”丝竹言语竟然露出了一个凄楚的笑。
“我知道你定是有些孤单了,那你便和我多说说话吧,或许这样可以好一点。”虽然灵儿并不知晓,此刻丝竹为之伤感的这个姑娘到底是谁,但她知道,生离死别自是无以言明的大悲,丝竹一定是难过了。
丝竹突些许欣慰,她想,这个姑娘一定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否则她怎会同雪狸一样的善解人意。
丝竹看着眼前的灵儿,眼神些许放空道“她与我朝夕相伴,这个江湖如此险恶,我曾不止一次设想到自己死无全尸的下场,但我从未料到她竟会先离开我。”
灵儿听了格外悲伤,她是一个善良而慈悲的姑娘,于是她也悲戚道“丝竹姑娘,你别再讲这样的话了,你说她与我很像,那么她一定和我一样聪明,她肯定知道你是挂念她的,你若一直这么痛苦,她也不会安心的。”
丝竹却悲叹道“我欠雪狸太多了,要我今生拿什么去还她?”
“天色还早,我带你去我们的园子逛逛吧,闷在屋子里总是容易想太多的。”灵儿看丝竹心绪低落,于是决意带她出去走走。
与灵儿一起坐在屋顶上看着夜色凝重,漫天繁星,丝竹竟辨认不出哪一颗是雪狸,师傅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可是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找到哪一颗是爹娘,哪一颗是外公。雪狸呢?她此时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