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离开预备卫至今，已四月余。军营的生活自然是枯燥无比，比预备卫那时可单调多了，而且也严多了。
每个士兵的行踪每日是必须得向队长汇报的，几时去了何处，待了多久，有没有证明，都得一一汇报清了。
据说，是因为南蛮那边蠢蠢欲动，而且，听前方细作来报，南蛮在军营里穿插着眼线，不知是谁，也不知有多少。
正因如此，才导致现在人心惶惶。因为一旦说不清自己干了什么，就很可能会被扣上通敌的帽子。
所以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去练他的枪了，他是怕自己技艺生疏，但他更怕被人当成奸细给抓起来。不过虽说他无法出去练，但他偶尔还会在屋子里比划比划，尽管作用不是很大，但聊胜于无嘛。
这四个月他一直在巡营，五日一轮，轮值日戌时三刻起身，一直巡到亥时末。刚开始还很新奇，一路打量着，热情满满。等一个月后，他的热情就被磨尽了。一直是同一条线路，他都快把那条线路上有几座房，有几块石给记清楚了。
巡逻的线路倒也不是一直一成不变的，每两个月换一次。他这四个月已经走完两次，还想着下一次可以走哪里的时候，却被告知腊月开始南龙军得去城外驻扎，一直到来年二月。
这样的话，他怕是不能和老爹一起过年了吧。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思，他就开始整理东西，准备去往城外的驻扎地。虽说现在预备卫已经被分出去了，可该做的事他们还是要做。但程憨牛惊讶地发现队伍中竟然没了哈仇泞的身影，可行程匆匆，他也没时间询问其他人，只得暂且搁下。
西城门出去后，是他们平时操练用的沙场，大概一里之后，才到了大道上。浩浩汤汤的大军走至大路上时，程憨牛发现道路两旁竟站着百姓，虽稀稀疏疏的，但还颇有点夹道欢迎的意味。
离他最近的名叫武贺，身量不高、但面貌却很好。这人见程憨牛在看着那些百姓，开口说道：“傻孩子，你以为他们是来送咱们出城的啊？”
程憨牛疑惑：“不是吗？”
武贺嗤笑一声：“他们呐，是来看热闹的。”
闻言程憨牛又重新细细看着那些人，确实，他没有从他们的眼里找出恭敬和狂热，倒是看出了些许猎奇。
“他们不烦么？军队出城有什么好看的？”程憨牛有点理解不了。
“无聊呗，前些年时不时打仗的时候，咱们可都是被供着呐。每回不管出去还是回来那人呐，真真是乌泱乌泱的，比现在可多多了。可现在不打仗了，那些人可能就觉着咱们这样进进出出地好玩儿吧。唉，要是真能真刀实枪的和蛮子拼一场，那才过瘾呢。”说道最后，武贺眼中流出了些许遗憾。
程憨牛听着有趣，问道：“那武大哥，你打过几次仗啊？”
刚还一脸遗憾的武贺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僵住了，打着哈哈：“没、没啦，也没打过几次。”然后生硬地把话题又转了回去。
程憨牛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他后来才知道，那武贺是两年前才从雍州那边过来的，而这两年间，徐州并没有战争。
他复又看向了那些百姓，这些人，还有他们脚下的这片地，就是他一直想要守护的啊。可能这片土地不如别处富饶，可能这些百姓不如别人开化，但那又如何？他还是会好好守护的啊。
沿着大路走了大约五里，他们向着西南边走进了一条小路。又走了两里后，他们的队伍由两三人并行变成了一人走，周围的树木渐渐高大起来，那些干了的蒿草也长到了要走的路上。
其实等他们走过的时候，那些蒿草已经被踩踏得七零八落，但他看着这些痕迹基本就可以知道原来是什么样了。他在军营里待的时间越长，他才发现老爹给他教的东西多么有用。
他们是卯时三刻动身的，等到了营地，已是午时了。原来这个点已经该吃午饭了，可他们现在还要收拾东西，收拾完之后得例行巡视营地，等完全弄完已经是未时二刻。幸好饭早弄好了，要不然又会多很多抱怨。
吃饭的时候他才有时间询问哈仇泞的去向，这日轮值的刚好是卢楸和段殊，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答案。
原来哈仇泞被调去了斥候营，还升了官，现在已经是个队长了。
听到这消息，程憨牛着实为哈仇泞高兴了一把。其实从那次初见不久后，他就知道了哈仇泞嘴里的那位朋友其实就是他自己。
那之后看哈大哥的打算，估计是想在预备卫里一直待下去，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改变主意。不过这件事总归还是好的，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军队。
这日晚上，军营里很罕见地让烤肉。每队五十人围一圈，面前熊熊地燃着火，火上架着半只羊，滋滋地冒着油。偶尔烧着树枝里的潮湿处，噼啪地散出火星儿，映着程憨牛的眸子亮晶晶的。
看来在城外的日子还不错，程憨牛眼睛炽热地盯着那半只烤羊。
其实他不知道，这只是在给他们罪受之前，给他们的最后一顿饱。
第二日天还暗着的时候，他们就被叫了起来，每人给发了一个干粮袋。程憨牛打开一看，大概是三天的量。东西拿好之后一队人就往营地外走去，全副武装的，倒像是要上战场似的。
前进的路上，白烽边走边说着此行的任务。他们这次得向南边走去，一路上得勘探地形，还得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南越人活动的迹象。
不过，这并不是全部，关键是，这次的任务，还是一个比赛。三天的干粮，但是在外面待几天，就各凭本事了。据说，待的时间越长，最后可能得到的奖赏越多。
他望着头顶野蛮生长的枝桠，月光尚且清冷，折出黑黝黝的光。这冬天，可没有太多吃的啊，要是想找点什么吃的，可真是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