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山抓抓后脑,满脸迷茫:“连长,什么是‘没有烦恼、没有迷惑的大自由、大自在中?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便是活着,死便是两眼一闭呐!我蒙了……”
见对方睁大眼睛,姜飓风拍拍他肩膀,“汉山,看到眼前如此美丽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树、碧水,我就不想死,不能死,得千方百计回到祖国,建设大好河山。等到老了那一天,便选择眼前这一样一个地方,伴随木鱼青灯,超度自己。”“连长,自从遇上了美国佬特种部队,高行举、牛排长等同志先后牺牲,我……担心……”“汉山,随着较量深入,敌人越来越狡猾,敢死队处境越来越艰难,牺牲增加,尤其是朝夕相处、生死与共战友刹那间逝去,让生者心如刀剐。其实,对于生者来说,生存也只是暂时的,说不定那一时那一刻便踏上黄泉路,追随先者而去。可我们从事的是正义战争,伟大事业,虽然生死只隔一道门。个人对祖国而言,是小草对山川、白云对天空、露珠对太阳、儿女对母亲关系。只要山川永远秀丽,小草枯萎就值;天空永远湛蓝,白云反衬便具备价值;露珠蒸发换来太阳永远新鲜,露珠生命就不朽;如果儿女牺牲能够换来母亲安全,敢死队就值!大伙,暂时的生存者,只要生命一息尚在,对美丽的追求、对理想的憧憬、对母亲的忠诚,便构成永恒人生追求,就是细如水滴生命价值的崇高体现!从这一点讲,我们是小草,为大地贡献一份青翠,值;我们是白云,为天空增添一份美丽,此生不虚;我们是一滴水珠,滋润母亲,反射光辉,是对母爱的无私报答!有这一份虔诚,就够了。历史可以写到一万年,可我们永远年轻!”望着对方瞪大眼球,姜飓风目光收回,“是啊,朝夕相处战友,一旦身躯永别,是悲痛,伤感,兄弟般情感千千结撕拉心肝,滴血呀!就拿抗战八年讲,咱们战友牺牲了千千万万,正是他们的鲜血,换来了日本投降,换来民族独立、自尊。活着的我们,只有以他们为动力,踏着血迹,奋勇前行!这,就是死者留给生者的意义,留给祖国母亲的丹心!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如此子孙,她是自豪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当下,战斗异常残酷,说不定哪一时刻,咱们每个人都可能长眠不起,可我们给后代留下了蓝天白云,留下了河流山川,留下了民族灵魂,留下了炎黄中华傲立于世界的血脉,我们不死!”
“连长,讲得太好了!”
姜飓风、周汉山悚然一惊,转头,孙利芳泪水长流,站立旁边。
山洞内,孙利芳说:“冯副连长、向娟、水静妹子,大家换换药,重新包扎一下。”说着,钱发财帮衬,孙利芳动手。
众人包扎结束,孙利芳转身:“禹班长,你的伤怎样?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不……刚才,受伤时,崔参谋已经包扎过了,不必了。”
“别客气,志愿军、人民军一家人。”
崔俊德偷偷给禹东泽递个眼神,点点头:“行,那就麻烦孙同志包扎一下吧。”
包扎完毕,大伙倒在草上休息。“我去找点草药!”孙利芳拿起简易背包,出了山洞。
“你……你怎么来了……”
姑娘揩揩眼睛,嘴角狡猾笑笑:“还啥子一个身经百战的连长、啥子侦察参谋,如果我是敌人,你俩……来找些草药。连长,周参谋带水先回去,你是草药行家,我俩去找找。”
“姜大哥,你……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是什么呀……难道是魔鬼……”
“是神仙呗!打仗比神仙还神!说话,比神似还好听,比书上说的还要精彩!”
“那你说说看,精彩在哪儿?”
“我看过苏联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其中有一段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临死时,他可以说,我的整个生命都献给人类最伟大的事业——为共产义而奋斗。’刚才,你说的,跟这段话同样经典,不,还要精辟!带着草根香味,带着中国香味,让人贴心!”
“利芳妹子,真羡慕你们大学生,有机会读书,读好书!我……看牺牲的战友太多了,又受到师父点化,看到新中国美好,才有点感悟。完全是发自肺腑,没有书本影响啊!”
“姜大哥,自从王指导牺牲开始,到牛排长逝去,我心里一直压抑,担心突围不出去,担心哪一天自己也光荣了。刚才,你和周参谋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我想开了,不管啥子时候,就是现在……也安详闭上眼睛。对于先驱者,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假设可以给后来人留下一丝光亮,那就是福气!我们的血液能够汇集到五千年文明长河和铸就民族基因,这二十二年就没白过,就像你讲的啥子……啥子永恒是吧?”
“妹子,你的语言像诗歌一样美,真的!诗一样年华,诗一样美貌,诗一样文化,诗一样精神!”停停,眼睛注视对方,“你、向娟、水静、汉山、钱排长……都要回去,祖国需要你们,人民需要你们,历史需要你们!”
姑娘情不自禁握紧男子大手:“姜大哥,更需要你啊!大家一起回去,好好活!”
“是的,大伙一起回去,好好活!可……万一……”
“没有啥子万一,如果你……我也不……”
“傻妹子,不会有事的!大家好好地……”
“噫,连长,你就相信崔参谋和姓禹的?他们被捕几天,没有人证明……迷彩服弄个厉害,那么容易跑回来?刚才,我借机会给禹东泽重新包扎伤口,发现好像是近距离手枪打伤的……还有,他们那个团参谋长始终是个秘,神龙头尾都不见舍……”
姜飓风点点头:“咱们多个心眼……”
两人蛇行而回,背后,夕阳如火,灿烂似金。
洞内,苏向娟斜眼睛瞅瞅姜、孙两人,低头给李水静解开绷带。
姜飓风找来树枝,削干净,对李水静说:“妹子,没有石膏,将就了,忍耐住,给你重新接骨。”
孙利芳捣药,苏向娟洗伤口。周汉山说:“男同志出去放哨!”
准备就绪,姜飓风说:“利芳,你手术,向娟帮助,我出去。”
孙利芳拉住:“连长,都生死战友,回避啥子呀!接骨,谁有你精通,动手!”
“水静妹子,忍住了……”姜飓风双手捏着李水静肩胛骨,猛烈对接,“啊……”李水静痛晕死过去。孙利芳用棍子夹住,苏向娟上药,包扎……弄了一顿饭功夫,方才停当。
苏向娟、孙利芳满头大汗,孙利芳说:“连长,你们照看水静妹子,我和向娟出去洗洗。”
姜飓风扶李水静坐在洞口草地上,呼吸新鲜空气。女子泪光晶莹:“连长,为了地狱敢死队的同志们,你多次走上鬼门关头,闯荡地狱,唉,我一个废人,连累大家,真想一死了之。”“妹子,你……自从在一起战斗,你很勇敢!负伤,那是没奈何的事。斗狼紧张时刻,你奋不顾身,救了周参谋,立了大功哩!”“连长,咱们几次死里逃生,如今碰上敌人特种部队,罗长生、胡世民、高行举、朴叶原、金玉男、牛排长他们都走了,地狱敢死队能不能……”“妹子,别担心,也别害怕,打仗,肯定有牺牲,战友们牺牲得都值!将后日子,也许那种时刻在等待着大家,有他们在前面引路,后来者应该含笑赴难,视死如归。”“不,连长,你不能死,让水静去吧,一个无用之人,活在世上多余。”“妹子,怎么能……每一位战士都是革命队伍中一员,不管贡献大小。过去的红军、八路军、解放军,现在的志愿军、人民军,都是由千千万万普通战士组合而成的英勇军队,英雄毕竟少数,普通人才是主流。历史是普通人创造的,英雄、伟人只起引领作用。王参谋、罗长生、胡世民、高行举、朴叶原、金玉男、牛排长他们牺牲,即使为普通人付出生命,也真正实现了生命最有意义的价值!他们的不平凡之处,就是用鲜血、生命为我们普通者开辟了道路,让生者勇敢、坚强,精神由萎缩升华到伟大,让平凡者望见人性曙光,让后来者从他们行动中得到启迪,明白生命意义,去为正义、为普通事业献身。”“连长,你……我……”美丽眼睛打住,低下头……“妹子,战争就是残酷,何况我们面对的是凶残、无人性的美国鬼子,就像当年日本鬼子,我们有多少兄弟姐妹惨死、受折磨……大家要记住这笔血债。同志们要好好地活,多少苦都吃过了,多少鬼门关都闯过了,人间磨难受够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连长,你真的那么想?”“妹子,大哥都是死过好几十回的人了,还能怎么想……”姜飓风望着远处,“哎……假如不下地狱,我要回到家乡,种几亩田,喂几个猪,喂几只鸡鸭,款待兄弟姊妹们,那多爽!”“连长……”“妹子,现在不打仗,别叫连长,叫‘大哥’!咱们一起从地狱爬出,从炼狱逃生,地地道道生死之交。”“大哥,妹子有一事相求,行不?”“什么事?姊妹们还说什么求不求,大哥办就是啦!”“你的儿子几岁了?”“快六岁了,在CD军管会保育院。”“大哥,万一小妹先走了,请你和侄儿替我烧张钱纸,点柱香,水静就知足了!”“瞎说……年纪轻轻地,日子长长的,说不吉利话。”“大哥,你答应不答应?”女子泪光闪闪,表情严肃。姜飓风看着对方,慎重点点头;“大哥答应你,可别往坏处想,听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