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远树威风凛凛地站在巷口,身似铁塔,怒目圆睁,全身伤口不下十处,左肩上那条大口子更是深可见骨,右手一把厚背开山刀,斜斜指向地面,正往下缓缓滴着血,恍如地狱归来的杀神!
那股浑不畏死的凶悍劲儿实在令人发怵,再一听自家扛把子都认栽了,对方十几号人立时就有点动摇,士气低落,迟疑着不敢向前。
地痞流氓间对殴起来,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那几乎是压倒一切的存在,一看对方气势大减,彭远树心知机会来了,奋起余威,暴啸一声,状若疯虎,开山刀搂头再砍!
被他这么一冲,李大脑袋的人彻底没了斗志,象征性地抵抗片刻后,终于四下散开,逃之夭夭。
等楚汉和瞿三赶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两个轻伤的黑手党党员正在虐待地下的俘虏。
勇猛的彭远树浑身浴血,叉开双腿站在鱼市入口。一看见楚汉,铁塔般的汉子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仰天倒了下去!
楚汉瞅着不对,忙不迭冲了上去。他一把接住血人样的彭远树,眼眶当时便湿了:“树疙瘩,你咋啦?莫吓你哥哥!”三兄弟虽然和人拼过好几次,可自家从来没伤得这么重的时候,楚汉一时间便慌了神了。
彭远树在他怀里咕哝:“我没……没丢汉哥的脸,还能见着两位哥哥,真……他娘的好……”
瞿三年纪大些,一看彭远树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知道不能耽搁,赶紧指挥:“阿汉!快送他去施骨头那儿!树疙瘩你且忍住,哥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楚汉力大,抱起彭远树就跑,瞿三跟在后头边跑边嚷嚷:“你咋这傻呢?打不过就跑啊!”
彭远树努力地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断断续续道:“这是汉哥第一回……第一回叫我正经做事,咋……咋能跑哇!头好晕咧,三……哥,你说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楚汉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大声吼他:“老子三年前能把你狗日的救回来,今天一样可以!”
瞿三也哽咽起来:“娘的!你要是活不成,老子非得把李大脑袋砍成稀巴烂!”
楚汉的眼泪滴落在彭远树的嘴角,咸咸的味道占据了彭远树的舌头,往事一幕幕地掠过……
山间小道上,楚汉和猛虎搏斗,身上的衣裳被撕得不成样子,脸色苍白的自己坐在地下,旁边是鲜血淋漓的阿爹……
两个少年在郁郁的茶花从中疯跑,朗朗的笑声洒满了山坡……
三个人在江边比赛捉鱼,瞿三在前头抓,楚汉跟在后面偷,自己在边上傻笑……
每次一提到报恩,楚汉就会打自己的后脑勺:早知道当初就该让那畜牲吃了你还省点事儿……
楚汉和瞿三吵架,互相学对方的口头禅,瞿三说:我有个朋友叫叉叉;楚汉就说:照常理说来你是个白痴。自己抓着脑袋不知道该劝谁……
第一次见楚汉发火,一巴掌抽在小铜钱嚣张的臭脸上……
三兄弟并排着向前冲,白茫茫的雪地上,小铜钱一帮人仓皇而逃……
彭远树的意识渐渐混沌起来,只觉得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晕过去之前,他心中最后一个念头是:嗯,好舒服!能死在阿汉怀里,也没什么遗憾的啦!
楚汉抱着彭远树在大街上飞跑,泪水模糊了眼睛,抹了一把还在……
街上有一小队车马辘辘而行,听到外面奇怪的动静,车的帘子轻轻地掀起了一条缝儿。映入眼底的是一个抱人飞奔的少年,他随着跑动大口地呼气,亮晶晶的眸子泪光闪动,汗水和眼泪将几缕长发牢牢地贴在脸上。刹那间,这张英挺的面容竟是如此生动,这个人,似曾相识。
青江城中的施家医馆。
施骨头刚把李大脑袋打发走,正想再去睡个回笼觉,楚汉一脚踢飞了大门冲了进来。
“施……施……施骨……”楚汉嘴唇哆嗦着,根本没有一句囫囵话。
“还愣着做啥?赶紧救人哪!”瞿三狂吼道。
施骨头一看这阵势,就晓得青江城彻底变天了。
楚汉几个他认得,年初干翻小铜钱的风云人物,青江城谁个不识?杜麻子和李大脑袋今早晨都被人斩了手掌,多半就是这几个催命鬼干的好事!
施骨头哪敢怠慢,急忙让楚汉把彭远树放到桌上,开始干活儿。
半个时辰下来,总算把这血人收拾停妥,施骨头长吁了一口气道:“汉哥儿不必担心,他身上全是皮外伤,看着唬人,就肩头的伤重了些儿。放一百个心吧!这孩子年轻,壮得像头牛,失血多了点而已,没有大碍,保准一个月之后就生龙活虎的。”
两人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明白是虚惊了一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后背全是冷汗。
至此,尘埃落定,青江道上的火拼暂时告一段落。
一夜之间,青江城中杜麻子和李大脑袋两大势力土崩瓦解,被新崛起的烈日村黑手党吞并。两派手下九十七人,共计六十四人加入黑手党,码头仍是杜麻子看着,早市交由牟铁柱管理,鱼市扛把子大哥则换成了瞿三。
没了右掌的李大脑袋当天便离开青江,投奔他表哥去了。
白头翁杨进一系本就没有固定的地盘,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中安然无损。
赵公子的地盘没有丝毫变化,牢牢控制着丽春院,武馆和醉仙楼。他手下的混子虽不算多,但他的背景不同,有衙门和军队在后头为他撑腰,任谁也不愿轻易招惹。
说起来对付楚汉也是赵公子临时起意。抛开胡子张的私心不说,赵公子本来只想拿到李杜二人的地盘,谁知昨天下午,楚汉三人却在丽春院打了他的龟奴。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赵公子气恼之下,一不做二不休,临时让胡子张传话,临时多加了一千两银子,买楚汉一只手。
其实这个意外的指令都还没有令到事情脱出控制,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彭远树,没有他最后多嘴那句话,可能结局就完全两样了。当然,其中的内情赵公子无从知晓,很多时候,一件事情的发展本来就是非常偶然的。
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如同割韭菜一般,有人倒下了,就有新的冒出头。青江道上重新平静下来,仿佛甚么也没有发生过,风光一时李大脑袋,顷刻间便成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