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了一夜，第二天我还是早早的爬起了床。
第二天是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也叫暖丁日，家家户户都会早起放鞭炮接丁。那响彻的鞭炮声对一个十岁的小孩来说绝对是满满的诱惑。当然，起床后的第一件事，还是放水。
那时代的乡下是没有洗手间一说的，一般都是在屋里角落放一瓦罐，权当便器。再拉上一帘子，就是一简易小便处。那尿罐一般腰大口粗，滋一泡尿下去，咚咚作响。然后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弥漫着浓浓臊味，久挥不散。?
这些尿罐只能小解，不能大便；要大号得跑百十米去村后那找公用茅厕。就这百米外茅厕，曾听我外祖宗说过一件趣事。说有这么一回，我外祖父拉肚子，揭了草纸就往村后跑，等跑到村厕的时候，裤子了已经全是耙耙了。老祖宗说这事的时候煞有介事、笑意深邃。让你无法判断是真人真事还是信口胡诌，总之她说那是我外祖父小时候发生的事情，而她老人家明明是十八岁那年才嫁进我外祖父的家门。?
我们这些小崽子是没资格用那些尿罐小解的，那是属于大人们的救急装备。而且若是身高不够的话，很容易尿湿自己脚丫子。所以大人们一般都会把小崽子赶出门去，门口有菜地的撒菜地，没菜地的撒荒地。
外祖宗的家门口是一口露天天井，天井中央是一口手摇泵水井，可供几家人使用。天井外围是低洼水沟，臭水横积，沙虫滋堆；我通常会站在天井边缘，居高临下，对着那些摇晃美妙身姿的沙虫群一阵横枪扫射，直让淤泥倒涌，浑浊一气。
我因为睡前喝饱了水，滋养了一夜，膀胱里早已弹药膨胀。对那些可恶的沙虫我便是痛下狠手，疯狂出击，扫射得一片淋漓尽致，直感觉那些沙虫都要变成我枪林弹雨中倒下的敌寇倭人。
耍得正欢间，没想对面家人木门突然一掀，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娃子钻了出来，吓得我脖子一缩，手一抖，差点没扶稳枪管射了自己脚丫子。?
出来的女娃子就是阿囡。她左手拿着水杯，杯子里装着牙膏牙刷；右手拿着毛巾，绯红色的毛巾一如她的脸颊，鲜艳夺目。
阿囡那时扭捏了好一阵，突然抬起头，咬着牙呸了我一口：“流氓。”
我听了一阵脸颊发烫，连忙忍着收了弹药，提上裤帮子。几滴液体滴进了裤裆里也丝毫不在意。
“是你啊，这么早起床？”我腆着脸说。
“到处都是鞭炮声，吵醒的。”阿囡说。脸还是红红的。
“我也是被吵醒的。我要去捡散炮子，你去不去？”
散炮子就是那些没能炸响散落的鞭炮，是我们乡下崽子的最爱。
“好，我去。不过你要等我，我要刷牙。”阿囡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想了很久才回答我。
“好。”
我答得非常干脆。一边等着她，一边守着她刷牙洗脸。
然后眼睁睁看着一个蓬头乱发的丫头片子片刻间便把自己整理成一个眉清目秀的俊女娃，那场面直让我感到神奇，比魔术表演还要神奇。
那天阿囡跟着我疯玩了一天。
上午去捡散炮子，我在前面捡，她跟着在后面捡，然后把捡来的都放在我手里的塑料袋里。旦有其他小崽子敢出来抢捡炮子，阿囡就会站到我前面，用教训的口吻把对方狠狠教训一番，我接着再站出来帮腔；直把对方训的体无完肤、无地自容。下午我们将捡来的炮子拿去燃放；或者插在牛粪堆里，把牛粪炸得漫天飞舞；或者塞进空竹筒里，把竹子炸得裂痕累累。或者放进空盒子里，把纸盒子炸得粉身碎骨。黄昏的时候，我又带着她去祠堂随大人们抢花灯。抢花灯是元宵节的重头戏，家家户户都会参加，抢完花灯，整个春节就算过完整了。
我们人小，够不着抢空中的，就只能抢大人们抢剩掉地上的。那个时候，为了一个碎纸片儿，小崽子们抢得那是一个目红耳赤、穷凶极恶。?我手速是出了名的快，第一轮我便成功抢到了一副纸片儿。那纸片儿残留着女福娃的半个身子，福娃脑袋上翘着那对小辫子，跟阿囡头上扎的辫子一样，一翘一翘的。
我把纸片儿送给了阿囡。然后再次看到了那清澈诱人的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