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乡村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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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停电

停电

小区供电线路出现故障需要维修,供电部门下达通知停电一天。

正值盛夏酷暑天气,达到38度高温,热浪灼人,风扇空调停止运行,屋内成了一个大蒸笼,坐着都会汗流浃背。居民们叫苦不迭,早早做好了安排,有的匆匆做好早点吃完就出门了,更多人在外用早点,人们纷纷到超市公园和麻将馆等场所娱乐纳凉,对付这难熬的一天。

今天是星期六,家里有两台电脑,我本来有一份重要的资料要在电脑上写出来,写不了啦。儿子是搞平面设计的,今天也要在家里工作,也因停电而耽搁,儿媳妇是护士,通宵加班很困倦,带着上小学的小孙女到不远处没有停电的娘家休息去了。

别人可以倾巢外出纳凉,我家的情况有所不同,家里有一个年近80风烛残年的老母亲中风卧床有好几年了,老人家筋骨脆弱不能随意搬动,有时候动作大了一点都会浑身疼痛难受,吃喝拉撒需要精心料理。家人平时工作都很忙,就请了一个中年保姆照顾老人,在老人的房间里安装了空调,室内一年四季都保持了适宜的温度,家人在工作之余我们都会尽心尽力照顾老人,陪她聊天,母亲在物质和精神方面都非常惬意满足。

我们母子是从极度贫困农村家庭环境里走出来的,现在我和儿子两代人在事业上都有了不俗的成就,在城里算是中产阶级家庭,房车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母亲对现在优裕的物质生活万分幸福而感慨,一开始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以前风扇都用不上,现在竟然用上了空调。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里竟然能调控出宜人的温度,让她新奇不已,庆幸自己还能赶上这么好的日子。

今天特殊的日子,我给保姆放了一天假,由家人来照顾母亲。老人牙口不好,早餐喜欢吃馄饨,我从外面买来一碗馄饨一口一口喂给老人吃,身上像火烤一样难受。

妻子买来了几把蒲扇,我们一家三口给老人来了个纳凉接力行动,我两手各执一个蒲扇,左手给自己扇风,右手给老人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只一会儿的功夫,浑身就汗水淋淋,衣服都湿透了,实在是受不了,就让妻子儿子接着上。

妻子平时也是养尊处优,是个体重140多斤的胖女人,素来怕热,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只扇了一会儿就大呼小叫受不了,丢下扇子就往外跑,指望不上她帮忙了。儿子长期在空调办公室工作,更是受不了这种酷热煎熬,热得直跳脚,干脆我也打发他外出纳凉去了。

都说心静自然凉,在将近40度的高温下,这句话现在好像不灵了,我浑身燥热难安,有处在火焰山的感觉,但双手仍然没有停。

母亲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那沧桑而沟沟壑壑的脸上却满是欣慰的笑容。

咬紧牙关坚持了了一个多小时,实在受不了,就像是人间炼狱般难受,难以坚持下去,不停地起身按动开关希望能尽快来电。

这时,母亲抬起右手握起拳头费力地挥了挥。

母亲这个曾经熟悉动作让我心里猛然一震,顿时就楞了,牵动了身上最柔软的神经,浑身热血沸腾。

这个对我来说一个无比的亲切给力动作。

一幕幕久违的温馨画面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在我童年的时候,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父母和我住在老家一个偏远而贫穷的小山村。那时候还没有包产到户,父母每年赚下的工分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三口的温饱水品。

村里没有电,做饭和煮猪食要靠上山打柴为燃料,能源需要量很大,父亲下午从生产队做工分收工后,太阳还有一丈多高,就拿起砍柴工具随村里很多壮劳力走出几里路上山打柴。这是很辛苦的活,到很晚才挑着150多斤的柴担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回来,浑身已经的汗水淋淋,吃完晚饭就上床酣睡了,一家人日子过得很清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这样的环境下,父母都尽量给我创造了相对优越的学习条件,我在学习生活中没有受到什么委屈,在温馨幸福的气氛中快乐成长。

我特别怕热容易中暑,最难熬的就是每年的盛夏酷暑,山里蚊子多无孔不入,我经常被叮咬得浑身起红疹,让父母心疼不已。家里有一顶祖传的夏布蚊帐,不太透风,全家人靠着这个蚊帐抵御蚊子,蚊子是叮不到了,蚊帐里却是暑热难当,根本难以入睡,父母白天要赚工分,晚上轮流给我打扇。父亲负责上半夜,母亲就扇下半夜。

父亲比较耐热却是个睡性好的人,有时候扇着扇着就睡着了停止了动作,我就会被热醒了,父亲就会受到母亲的呵斥,母亲接着扇,源源不断地为我输送了盛夏酷暑中的阵阵凉意,倾注了满腔爱意。

可以说,父母每个夏天对我的扇扇纳凉成了习惯,不是他们的关爱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度过那些炎夏。

母亲就此造就了一手绝活,就算她睡着了右手还可以不停地运动打扇,我写作业的时候她也会侍候在旁边打扇,有时候我也会温存地为母亲擦去满脸汗水。

14岁那年,祸从天降,家庭遭遇了痛失亲人的重大变故。

父亲上山砍柴时被毒蛇咬伤,没等送往医院就毒发身亡。顶梁柱就此坍塌了,母子俩抱头痛哭!

生活的重压像一座大山,陡然落在了母亲肩上。

从此,母亲又当爹又当娘,忙完了家务忙责任田,经常是连轴转,一年四季难得停歇过,那时候她还不到40岁,头上就有了很多白头发,由于劳累而憔悴不堪,有人就劝她招个男人再成家可以减轻生活压力,母亲考虑了很久也答应了,郑重提出了一个条件,对方必须对自己的儿子尽最大的关爱,再婚不能让儿子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经人介绍,一个做木匠的男人走进了我的家庭成了我的继父。

继父的手艺收入让家庭经济压力得到缓解,农活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可以说是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人,就是特别喜欢喝酒,喝醉了有时候会耍酒疯,在母亲面前放肆点她不会太计较,有时候在我面前耍酒疯就会遭到母亲厉声呵斥。这也不是什么大缺点,一年多来大家都相安无事。

又是一个酷暑天气,母亲因为外婆生病住院要陪夜护理,临走时一再交代继父说孩子怕热容易中暑,让他给我晚上打扇纳凉,继父满口应承下来。

母亲走后,继父被他的一个朋友叫去喝酒了,他一上酒桌就什么事都抛之脑后了,很晚都没有回来,我躺在床上酷热难当,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等到继父回家时,我已中度中暑被送往医院,母亲哭了整整一夜。

这次事件成了母亲对继父不可原谅的过失,尽管继父苦苦求情,很多亲友也从中做了大量的劝导,母亲还是绝情地离了婚。

从此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虽然在以后的生活中经历了很多困难,母亲坦然面对,没有再婚,从那时起我们母子之间就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动作,每当她遇到什么难处或是我在学业上遭遇什么难题时,母亲总会紧握拳头神情刚毅向上挥了挥,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给力”的意思,彼此以此传递坚强自信。家有这么刚强的女人,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生活和学习上难题在我们母子面前一一被征服,我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顺顺当当的走到了今天这样的社会地位,成家生子,儿子在父母和奶奶的教导栽培下也成就了一番事业。

可以说,母亲以她那刚强的性格和羸弱的身躯托举起了全家人几代人的命运。

往事就像清凉剂,让我烦躁的身心立即冷静下来。

以前,母亲几乎的天天晚上给我这么扇扇子,多年来以她非凡的毅力转化成一腔母爱倾注在我的身上,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自己今天才扇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这么躁动不安,何以报答母爱之万分之一?!我顿时感到脸红耳热,心里阵阵酸楚,眼圈都红了,有一种羞愧难当的感觉,再也没有理由对停电有什么抱怨了,自己是在重温母亲的以往,老人家牵着我艰难困苦的环境里都走出来了,酷暑又算得了什么。

老人家风烛残年已来日不多了,我意识到,现在是对我尽孝的一种考验!

想到这里,我燥热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双手加快了动作,母子俩在这种炎热的环境下回顾温馨的往昔,我含着眼泪给母亲讲了很多小时候有趣的事情,有一种甘之如饴的感觉,母亲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几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此刻我竟然希望停电的时间能长一点。

五点左右,小区恢复供电,孩子们欢呼雀跃。

空调开始运转,这时我意犹未尽,不得不停止了扇风。

这天对我来说是不寻常的一天,不知怎么的,我竟然从心里感谢这次停电,让我得到了一次贴身尽孝的机会,得到了一种特殊的亲情体验,重温了儿时浓浓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