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汝阳人也,乃袁绍之弟。术天性骄肆,尊己而陵物。绍虽为其兄长,但以其庶出故,术常陵之。后袁氏兄弟反目,乃至以兵攻伐,皆由此也。
蔡琰《汉末风云·袁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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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新月似一个身披轻纱的羞涩少女在柳梢上露出半边面庞;晶莹繁星缀满深蓝色的穹庐,如布棋盘,如撒珠玉;和煦的春风轻拂,送来万物饱含蓬勃生机的生命气息。月明、星莹、风轻,斜倚在瓦面上的赵雷心中一片宁静,惬意无比。
“贼汉子,你好自在呢!”一声轻笑,徐风现身在屋顶上。
赵雷举起放在身边的酒壶,招呼道:“贼婆娘,我们有好久未在一起喝酒了吧?”
徐风坐到赵雷的身边,劈手夺过酒壶,仰头猛灌一气,任凭清冽的琼浆从唇边泄落,沿着修长的颈项淌下,从领口滑入衣内。她将酒壶递还给赵雷,有些歆羡地问道:“今天你带琰儿出去踏青时发生了什么?竟使你突破了目前的境界,功力突飞猛进至此!我看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恢复前生的实力,这次却是被你领先一步了。”
“没什么,”赵雷淡淡一笑,“只不过是遇到了两个人,又想通了一些问题,心境更为通透了一些,以至功力随之有了一些进展。”
“哦?”徐风大感兴趣,追问道,“那么你遇到的是何人,想通的又是什么问题呢?”
“遇到的人你应该早就如雷贯耳,是曹操和袁绍。至于想通的问题……”赵雷举起酒壶豪饮一口,“便是我决定了日后除了要以一个儿子、一个丈夫的身份,使父母与贼婆娘你过得更好之外,还要以一个炎黄子孙的身份,为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做些事情!”
徐风一愣后,旋即又笑了。她从赵雷手中拿过酒壶再饮一口:“你我夫妻一体,不管你这贼汉子想怎样折腾,我这贼婆娘都陪你就是!”
次日清晨,有家人送来请柬,赵雷打开看时,是曹操与袁绍共同署名,邀他至洛阳最富盛名的酒楼“绿柳阁”赴宴。昨日互通名姓后,赵雷与袁曹二人又做了一番深谈,凭着前世的见识与今生卢植的教导,倒也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绿柳阁”是一幢三层的木制建筑,为袁家名下无数产业中的一处,位于洛阳城东部,因四周遍植垂柳而得名。每年春夏两季,阁楼四周绿树成荫,正是宴饮欢聚的最佳去处。
赵雷来到门前时,袁曹两位早在此等候。他急忙上见礼道:“赵雷见过二位仁兄,劳二位久等,恕罪恕罪!”
两人亦还礼后,袁绍笑道:“宇霆不必客气,请上楼!”
一面上楼,曹操一面说道:“昨日匆匆作别,回府后愚兄与本初细细回顾宇霆言语,均觉每一句话中都似隐含着人间妙理,稍有领悟,即令人受益匪浅。因此今日诚邀宇霆再会,欲与宇霆把酒畅谈,说个痛快,亦喝个痛快!不知宇霆意下如何?”
赵雷含笑拱手:“固吾愿也,不敢请耳!”
当下三人一起大笑。
登上“绿柳阁”的顶层,却见空荡荡并无一个人影——作为袁家少爷,虽是庶出的身份,当让家族名下的“绿柳阁”将顶楼封闭一日以备自己宴客的权利还是有的。
他们三人各自分宾主在自己的坐席上跪坐下来,早有“绿柳阁”的伙计将酒果菜肴流水般奉上。作为地主的袁绍举杯劝饮,赵雷与曹操忙举杯回应。当下三人一面推杯换盏一面攀谈,所谈内容从诗赋文章到兵法武艺,从风土人情到国政朝局,繁芜丛杂包罗万象。在交谈中,赵雷惊愕的发现不仅那被后世誉为杰出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的曹操可以侃侃而谈,便是在史书上留下“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的糟糕名声的袁绍亦是口若悬河,不论才情豪气,均不在曹操之下。仔细一想心中便又释然,若袁绍果真那般不堪,又如何能以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庶子身份崛起成为雄踞冀青幽并四周的北方第一大军阀和曹操前期最强大的对手?
相谈正欢,忽听得楼下一阵喧哗。赵雷功聚双耳凝神听去,隐隐听见一人道:“二少爷见谅,实是大少爷已提前包下了顶楼宴客,二少爷还是改日罢!”
“啪”的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响亮,又听到一人怒骂道:“不长眼的狗奴才!那袁绍不过是袁家一庶子,你还当真将他当做正经主子看待?便是他先来一步又如何?既然本少爷来了,你就该叫他收拾收拾赶紧滚蛋!却来阻止本少爷,是否活得不耐烦了?”
“蹬蹬”的杂乱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一群人走上楼来。为首一人十六七岁年纪,面如冠玉,容貌俊美,只是双目中充满了骄矜跋扈之色。
袁绍亦看清来人,面色阴沉地叱问道:“公路,你怎会来此?难道楼下的伙计未告诉你今日为兄已包下顶楼招待规格,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青年皮笑肉不笑地拱一拱手道:“小弟当然知道兄长在招待贵客。只是不知是哪位贵客竟值得兄长如此招待?要知如今虚有其表、沽名钓誉者甚众,兄长不要本人骗了才好?”
“你……”袁绍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公路此言差矣!”一边的曹操帮腔道,“本初兄与我在此设宴,招待的便是面前这位。难道子干先生弟子、声名播于天下的‘搏虎赵郎’竟是公路口中的‘虚有其表、沽名钓誉’之徒?”
他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极是厉害,当世之人身份越高越重声名,如今的赵雷好歹已有些名气,算得一个小小的“名士”。若是传出一个慢待人才的名声,只怕面前这位转眼间便会成为世家间流传的笑柄。
那青年闻言一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身边的一名文士装束的青年男子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青年眼前一亮,目光盯到赵雷身上,冷声道:“阁下当真是子干先生弟子、常山郡中有‘搏虎’美誉的赵雷?”
赵雷已猜到此人当是袁绍的异母兄弟袁术,虽不想卷入他兄弟二人的纠葛当中,但事到临头,却也由不得他退让,于是微微一笑道:“想我赵雷虽享有些许微名,却还不值得有人冒名顶替吧?”
袁术冷笑一声道:“人心叵测,世事难料,天下无耻之徒甚多,怎知阁下不是假冒了来此蒙混?我听说那赵雷不仅有赤手搏虎之勇,更兼文采出众,十岁时向子干先生赋诗言志,这才打动子干先生将他收归门下,近年来也间有诗文传世,每一篇俱为经典。你如能在七步之内即景赋诗一首,我便相信你是赵郎。否则定是假冒,休怪本公子一顿乱棍将你打了出去!”
“袁公路你不可欺人太甚!”袁绍大怒,他虽知自己刚刚结识的小朋友文采不凡,但七步作诗未免强人所难。
赵雷摆手止住袁绍,微笑道:“既然袁二公子有命,雷自当献丑。只是作一首诗罢了,何须七步?请借纸笔一用,此楼名‘绿柳’,且看雷于此杯酒之间以柳为题作诗!”
袁术急命人取来笔墨。
赵雷将杯中之酒饮尽,到书案前提笔在手,却讶然发现这竟是自家“翰墨斋”出品的一只极品紫毫,再看桌上的砚、墨、纸等物,亦均是来自“翰墨斋”。一哑然失笑,润好墨展纸而书,笔走龙蛇须臾书就两句。
众人读了这两句诗立时哄堂大笑,袁绍的脸上则有些难堪,只因这两句诗实在过于惊世骇俗,乃是:“东边一棵柳树,西边一棵柳树。”
只有曹操却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那袁术捶胸大笑道:“果然大才,果然好诗!只是如此诗句我袁公路却也做得!料想后面两句必是‘南边一棵柳树,北边一棵柳树’了?”
赵雷佯作完全没有听懂他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反而向他一挑大指赞道:“好聪明!”一面说着一面将这两句写上。
众人越发大笑不止。
赵雷充耳不闻,疾笔又书下此诗的最后两句:“纵有碧绦千万缕,如何绾得行人住?”
此二句一出,换做袁术脸色难看,众人则皆呆若木鸡。曹操则鼓掌大笑道:“好一个宇霆,此诗的结句只轻轻一转,立时翻出新意,使无限离情尽寓于此俗语村言之中,如此诗句,非有如椽大笔断难为也!”
赵雷掷笔于地,向袁绍拱手道:“多谢本初兄盛情款待,此刻小弟酒足饭饱,这便告辞了!”又向曹操施礼作别,却是看也不看一旁的袁术一眼,转身下楼而去。
“你如当真有真才实学,可能再即兴赋诗一首?”袁术在我身后不甘心地叫嚣。
赵雷头也不回,足下不停地下楼,口中随即漫吟一首:“山前鸣杜宇,山后鸣杜宇,山上鸣杜宇,山下鸣杜宇。道一声‘行不得也,哥哥,’——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