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昆看卫祈从温土山房里出来,对着自己点点头后大步离开,背着手的样子似在思考,便默默地跟在身后也不打扰。
卫祈想起温土山眯着眼睛告诉自己的那句“你想救那些兵士,首先要说服赵将军”,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本来只是无心的一个举动,只是觉得那些兵士罪不至死,况且就如那男人所说,他们千辛万苦逃出来,一未从反贼,二未杀同僚,只因为曾是反贼下属便要处死,确实太武断了些。如今他接了这燕北郡都尉一职,也真正该考虑起城内余下两千兵士的生死来,总不能让那赵将军一挥手全处决了吧。
卫祈曾经在本朝史书中读到过,在大周伐齐的脚步中,大将军赵守正功不可没,特别是当年的昌州大战,足足灭了北齐十万大军,是伐北战争中最为关键的一战。但赵将军前几年已经去世,如今这位赵将军是他的幼子,赵安平,北疆人都称他为赵小将军。
回过神来,卫祈朝四处看了看,营地内兵士各司其职,并没有人多注意他,正对朱昆吩咐着去寻个兵士问问赵将军回来与否,便听到一声:“卫公子!”
卫祈看过去,是那之前带路的冉大德,便微微颔首。
冉大德走近,谄笑道:“温将军命我留下来给你带路,也好熟悉熟悉情况。”
“那你带着我在营地内四处逛逛吧。”卫祈看到操练场那边传出声响,又见兵舍后冒着炊烟,往来又有兵士巡行,倒是有些好奇。
“这营地内可不好瞎逛,赵将军一向都有严令的。”冉大德有些为难地道。
“那无妨,寻个地方,我要等赵将军归来。”卫祈也不勉强他。
冉大德明白应该是为了刚刚那些汉子的事情,立即眉开眼笑道:“赵将军归来必先去操练场视察,不若先去那边的营房内等待。”
卫祈对他并无恶感,应下后由着他带路,也状似随意地与他闲聊起来,“我听闻驻扎此地的应该是赵将军领的一路幽州军和温将军领的一路云州军,这燕北郡地属云州,可听你们或者百姓说话间,却处处以赵将军为尊,这是为何?”
冉大德眼珠转了两转,又看了四周并无人注意他们交谈,冲着卫祈微微一笑。
卫祈当然明白他是何意,当下也不再问,三人沉默间便到了操练场边。
燕北兵营的操练场比起京都皇城内禁军的操练场却是大了许多,但场地却不如禁军的场地铺满了细沙,随处可见碎石枯枝,却是粗陋了一些。场中大概有数千兵士正举着长枪,分排列练习刺杀动作,每出一击,喊杀声震天,声声喊得卫祈也有些心潮澎湃的。另一边,十几名品级稍高的军士骑着战马立在一边,两名武将正骑马举刀相互切磋着。谁也没有注意场边多了三人。
冉大德将卫祈主仆请到了一间房内,端了茶水立在一边,最后便把目光放到了朱昆身上。
卫祈会意,吩咐朱昆出去守着门,朱昆习惯以卫祈为主,心里也不会不痛快,自去守着门不提。
冉大德这才重新堆满了献媚的笑容,他知道卫家极重礼仪,凑近卫祈身边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次围城,虽有幽云两路军,但北疆军队内,若遇平级,向来以赵家为首。”
“哦?”卫祈挑眉,论资历,论年纪,那温将军处处都在赵安平之上。这赵家,在北疆竟有如此大的威望和影响力?
冉大德瞧见卫祈这惊讶的模样,有些得意,他武艺一般,操练也不勤勉,平日里就爱偷懒耍滑,所以不太受人重视,闲暇时听老兵士讲了些过往,这时看卫祈有了兴趣,当下便卖弄起来:“世人皆知,赵氏一门自大周开朝便守立北边门户,赵老将军更是为灭齐统一北疆立下了汗马功劳。按理说,这北疆,本来是赵家的天下。为何如今却是徐大人做了总督?”
卫祈这时也有些懊恼自己在北疆几月,竟连这些势力划分都不太清楚,果真还是如二伯所说一般,浑浑噩噩过着日子,当下也有心探问起来:“这是为何?”
冉大德见他皱眉不知的模样,心里欢喜,便打开了话匣子:“若非十几年前老将军伤势过重,告老在家,京都传来的意思说彼时小将军年少,还难以撑起家业,不然这总督之位又怎么能落入徐家手里。”
“那赵家除了小将军,便再无别人?”卫祈疑惑道。北方大族,又是代代军侯,岂会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冉大德听此,也叹了口气道:“岂会没有英杰,但不知为何,老将军当年却力排众议,接受了宫里的旨意。从此,赵家在北疆也不再是一家独大了,军中儿郎却是对赵家仍旧尊敬无比的。北疆五州三十一郡,就是如今,赵家也是领三州军力,徐系只占了两州,只是那老将军的弟弟却不知为何,不与赵家同心,不然这北疆仍是赵家为大的。”
卫祈心中有些明白了,这徐系乃是亲皇派,赵系乃是功臣派,这其中曲折恐怕也不是冉大德这么几句说得清楚的,肯定又是各种势力斗争的结果。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京都里的卫相爷,他因为自己的事情被连累以至于告老致仕,还有父亲,正确的来说,该是大舅舅,还有老夫人卫夫人,她们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回想起来对自己却是关爱有加的,秀儿信中虽不提,也不知家里可因自己受了些什么影响没有,一时间思绪便想岔了去。
“但我还听一个老兵说过一件事。”冉大德见卫祈呆呆的样子,神秘地一笑。
卫祈回过神,便凝神仔细听了。
冉大德凑到卫祈耳边,低声道:“据说赵家在灭齐的那一年,犯了大错。若非如此,又怎会有今天的祸事?”
卫祈心里一惊:“按你的意思,那张家的真是北齐皇室遗孤?”
冉大德摇头:“那我便不知了。”
“那老兵如今人在何处?”卫祈死盯着冉大德的神情问道,他有些不信,私放敌国血脉可是灭族大罪,若真是这样,京都的人怎么会只用了一个总督的位置便饶过了赵家。就算是赵家根深蒂固,但牵涉谋反,再有威望也是徒然。
“到此地时,赵将军曾经两次攻城,那老兵便是攻战前与我抱怨了这几句,后来便在此战里丢了命。”冉大德嘴虽碎,心却是软的,叹息一声道。
卫祈盯着冉大德,突然笑了,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公子身上并非有军令。”冉大德得意地一笑,“赵家徐家因这此事之后便有些不合,小将军更是对徐系军官没有好脸色,公子若真有总督大人的密令,前来寻的定是温将军而不是赵将军。”
“是吗?”卫祈冷冷地笑,从怀里取出刚刚温土山给自己的公文,丢到了冉大德身上。冉大德见此,有些慌乱地取了公文一看,顿时脚底升起一股寒气,恨不能啪啪给自己几个大耳光!这该死的碎嘴!
“你胡言乱语,污蔑军侯,该当何罪?”卫祈立在房中,森冷严肃。
冉大德扑通跪倒在地,言语也再没了之前的流利,结结巴巴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刚刚这些事可有跟别人说过?”卫祈俯视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这人,这人虽有些谄媚,又多嘴,但在营门前他自作主张为卫祈遮掩,还算有些小聪明,今次这洋洋洒洒一大通的消息,对自己也不无帮助,因此卫祈心中对他也并无多大恶念。
“小人不敢,不敢。”冉大德浑身冷汗连连,不敢多说一句。
“糊涂人一个!年纪都白长了,还好今次是我,若是传到别人耳里,不光你的嘴要没了,只怕命也没了。”卫祈冷哼一声。
冉大德虽是个小人,却是个聪明的小人,闻此言立即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以后小人这条命就是卫大人的了,随侍大人左右,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他见了公文,已知卫祈是燕北郡的都尉了,虽是暂领,但那可是京都卫家啊,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眼前这人,当过禁军副统领,敢杀当朝驸马而不死,如今又有明摆着的翻身机会。他这等平民,此刻有了机会抱上卫家的大腿,还不赶快表忠心那就是大傻瓜了。
“我要你的命有何用。以后嘴巴紧实点,耳朵倒是可以再大些。”卫祈仍是冷着脸,却让他起了身。
冉大德点头哈腰,明白了跟前这位大人看中了自己什么,讪笑着应着话,却较之前多了许多拘束。
门外响起敲门声,卫祈施施然坐好,冉大德前去开了房门。门外传来低沉的号角声,朱昆露出半张脸:“三少,赵将军回来了。”
===========君君的分割线===========
还是老话,求推荐求收藏,推荐票和点击比起来真是惨不忍睹。看官们喜欢的话,投两票吧,多谢了。咳咳咳,最近很为龙套角色的名字头疼啊,是不是该学大神们建个龙套楼征集名字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