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卫祈去禁军走马上任的那天，他嘴角都还是有些红肿。大早起来换了祖母给做的新衣裳，披了妹妹做的大麾，再佩了皇帝赐的紫雷，倒是换了个模样，有了些武将子弟的气质。
一家人送他出门，弄得他极不好意思。二伯拉了他打量了一番，看到那把紫雷，问道：“宫里赐的？”卫祈点点头，二伯又啧啧出声：“这可是你姑姑的嫁妆。”卫祈不由得在心里悄悄鄙视皇帝，居然拿老婆嫁妆贴补老婆侄子，真是有够小气的。
禁军六千子弟，多从世家贵族挑选，为皇帝亲掌的一支兵力，守卫皇城，保卫皇族，安排皇室出行事宜。卫祈任职副统领，其实也只是需要每日去点卯，带着军士在皇城内巡行，处理些突发状况，五日一休沐，倒也还是轻松。
皇城东角乃是禁军统领理事之所，卫祈去点了卯，杨统领和大皇子都不在，但是他还是遇到了认识的人。
“三哥！”赵致远兴奋地大喊，他年纪最小，活泼过度稳重不足。诸葛羽还是一副闲闲懒懒的样子朝卫祈点点头：“三哥。”
“我们专门在这儿候着你的。今天可是你进禁军的第一天。”赵致远勾着卫祈的肩膀，笑嘻嘻地，“那天我们几个在李家等了你许久也没来，后来才知道你跟大皇子打了一架！你居然挂彩了！大皇子果然英勇啊！”
等你看到大皇子，就知道到底是谁英勇了，卫祈暗自发笑，不知道秦褚顶着个乌眼圈怎么来见人。“怎么不见杨统领和大皇子？”卫祈看见兄弟，也觉得自在了许多。
“杨统领一般都在皇上身边，大皇子应该在校场。”赵致远一拍头，“不提我还忘了，走吧，去校场。”
“去干吗？”卫祈不解地问，除了恰巧在休沐和各住巡行的，剩下的军士一般都在校场训练，但是他是副统领，应该用不着参加训练吧。
“到了你就知道了。”赵致远嘻嘻笑着拉着卫祈往校场而去，诸葛羽也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
校场也在皇城东面，卫祈几个走近一些，便看到场边的秦褚。秦褚背着手，站在那儿看着场中的军士操练着，身边的亲卫离得有些距离。卫祈上前行礼，秦褚这才转过身：“来了。”也没多余的话。
赵致远噗地一声想笑又活活憋住了。秦褚的眼眶虽然已经消肿很多，却还是有些青色，他扫了赵致远一眼，对方立马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站得笔直。
卫祈故意摸了摸自己肿着的嘴角，示意大家自己也没占到便宜，帮秦褚挽点面子回来。秦褚眼里有些笑意，算这小子上道。
“进禁军，都是要经过武艺选拔的，比骑射，剑术，拳法。你剑术想来是好的，不然父皇也不会赐你紫雷。”他瞟了一眼卫祈腰间的剑，“拳法么，也还不错。”说罢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岂止不错，这小子给他眼睛上来了一拳，累得他这几天没少被各种注目嘲笑。
“所以，你今天要亮亮你的骑射。”他示意亲卫去牵马取箭，“军中儿郎，向来都以实力说话。禁军尤甚，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家伙，你不压住他们，他们就会掀翻了你。”
卫祈点点头。他自从察觉到自己身体很强以后，也经常会故意去尝试，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强，但实际上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异能轻功之类的，所以他也只是知道自己剑术搏斗不错，当然骑射这些也是不在话下的。
军士们都停了操练，列队围了过来。百米外间隔立着十个箭靶，卫祈从秦褚的亲卫手里牵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再接过箭袋束于马上。赵致远递过一把弓，朝着卫祈挤眉弄眼也不敢多说话。
卫祈接了弓，微微一笑，松了缰绳打马出去。马儿兴奋地狂奔着，马上的人却丝毫不受影响。马蹄后扬起一阵黄沙，只见他取箭，搭箭，拉弓，松，一起呵成！再仰躺于马背之上，取箭，搭箭，拉弓，松，整个动作流畅无比！再看之时又换了侧挂在马背之上，或者倒骑于马身上……十箭十个动作，卫祈射完以后拉了缰绳，缓下马速，回到秦褚这边。
场中军士早已开始热烈地呼喝起来了。卫祈下了马，被赵致远一手勾住肩膀。“三哥，太威风了！”
“报，卫副统领十靶全中红心，并且均是两箭并中！”查看箭靶的军士还有些激动。人群里更是激动。
“居然是两箭齐射……”秦褚若有所思，卫家小子身手确实不错！
卫祈站定，沉气大声说了一句：“我是卫祈。”
“卫副统领！卫副统领！卫副统领！……”军士们开始呼喝着，承认了他们上级的地位。
远处城殿之上，杨启站在皇帝背后，看着远处那个黑色的人影。
“太后说他是个不服输的孩子，朕看也是。”皇帝的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转身朝殿里走去，“可惜生在卫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杨启自然不敢接话，回望了一眼那个身影，沉默着跟上了皇帝的步伐。
卫祈在校场出过风头以后，秦褚带着他在周围走了走，指点了他午时吃饭休息的地方，还有哪些地方是重点的巡行区域，哪些地方是禁止乱闯的，以及平时该注意的一些事情。就这么随便走走下来，一天就过去了。
卫祈倒是觉得很新鲜，一直在卫府没事可做，哥哥们都有官职在身，李骑山几个也是，并不能天天陪他吃喝玩乐的。
赵致远拉着他不准回卫府，说是第一天当差要好好庆祝。卫祈笑着应了，让人回府报了信，带着兄弟几个去找李骑山。
如果卫家是大周文官第一家，那么李家就是武将第一家。李骑山是太尉府的小将军，当然用不着进禁军或者考武状元，他跟着自己父亲在太尉署做事，私下也打理着李家军。
赵致远熟门熟路地带着哥几个找到了正对着一堆公文发脾气的李骑山。李骑山见到他们几个，有种解脱的感觉。“你们几个来得正好！”他把那堆公文往身边一个武将那儿一推，“爷今天不想看了，走吧走吧。”
卫祈笑眯眯地搭上他的肩膀：“这是怎么了？火气不小啊？”
“还能有什么事，这快年底了，到处催军费呗，懒得跟那些啰里吧嗦的酸兮兮的文人打交道。”李骑山抓了抓自己的那一把大络腮胡子，“算了，我也习惯了。喂，倒是你，卫祈，今天你第一天当差，还好吧？”
“别提了，三哥今天威风得要死！”赵致远又是一副猴子样儿，被身后诸葛羽猛拍了一把，疼得咧嘴也不忘把卫祈的威风事儿仔仔细细讲了。
“哈哈哈，不错不错，今儿晚上咱们去玉露那儿喝几杯，当是我为你庆祝。”李骑山哈哈大笑，招呼着兄弟们往添红坊而去。行至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李骑山！”一个红衫女子下了马就举着剑就朝他刺了过来。
李骑山脸色古怪，把卫祈往自己胸前一拉：“兄弟，靠你了！”
卫祈失笑，也不动作，只轻轻低说了一句：“月儿，别闹。”这兄妹，每隔那么几天都会上演一出妹追兄的闹剧。偏偏李骑山又不还手，被追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两兄妹的相处模式，他实在是接受不来，不像他和秀儿，就是温柔哥哥体贴妹妹的友爱模范。
李骑月这才看见了卫祈，羞得脸通红，恨恨地看着自家哥哥。每次都只知道拿卫祈来做挡箭牌，无耻！居然敢偷吃了她做的点心，那还是她小心翼翼向卫秀儿打听的，说是卫祈最喜欢吃的，她跟着厨娘学做了好久，想着送给卫秀儿，既然卫祈爱吃，秀儿一定会给她三哥哥尝，那么……结果今天打算去卫府的时候，才发现那么多点心已经被他给吃了！
李骑月越想越气，再看过去，又对上了卫祈的视线，羞涩地移开。染红园回来那次，哥哥不允许她再对卫祈有什么想法，她也知道哥哥说的都是事实，可是自己的心，却总也控制不住地要想着他。每次他来自己府里同哥哥练武，她都会乖乖呆在府里，假装送茶送吃的，过去见见他。他对自己也是温柔有礼，并没有逾矩的地方。
“骑月！”赵致远笑眯眯地凑上来，“骑月，你做的点心真好吃！”
李骑月气得一张脸瞬白：“你吃了？”
“对呀，我昨天去找你大哥，看到他正在吃点心啊。他说你做来给他吃的，我顺便尝了，虽然有点甜又有点苦苦的，吃起来有点怪，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赵致远不知道自己的贪嘴已经给他带来了灾难，还在那儿喋喋不休。
“赵，致，远！”李骑月一脚踢向他的小腿，“你是猪啊！”她气得一跺脚，骑上马跑掉了。
赵致远又疼得咧嘴了，他觉得自己今天太倒霉，不是被诸葛羽拍，就是被李骑月踢。李骑山哈哈大笑，挥着手：“兄弟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