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日本时,郑一官还是十五岁的懵懂少年,因机缘巧合和锐意进取,攫取到和幕府唯一保持通商的伙伴关系,与两位美女的爱情也被发展到房帷间。从日本回转大明朝,他已是一位历经磨练、富有千万银两的十八岁青年。
十几艘战船离开长崎港口,辟波踏浪行驶在辽阔的海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千里美景尽收眼底。颜思齐、陈衷纪、李旦和郑一官依次站在船头,迎着猎猎的海风,指点江山,笑谈往事。
这几人中,郑一官年龄最小,站在最末的位置,颜思齐见了,让他走到前面,问:“小兄弟以为,我们是先回南安大营,还是先取道琉球赶走荷兰贼?”
郑一官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颜思齐身边,稳定因行驶海上而左右摇摆的身体,说:“离开大明朝三年了,不知现在是谁镇守着南安大营。我如今回到南安,是千总,商人,还是海盗?这不尴不尬的身份,恐怕会带来难以预料的祸事。”
“绕过南安吧,我想回泉州探望双亲。我又不是贤如大禹,哪能过家门而不入?”
“至于颜大哥你们,”他回望被海风吹得衣袂飘扬的颜思齐说:“就不用等我了。小则三日,多则七日,我一定会去琉球找你们。”
颜思齐听了,大手从下到上用力一甩说:“哎!这说的是哪家子的话嘛,兄弟们既在关帝前磕了头,你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船队停靠岸边,请陈兄弟留守,我和李旦与你同去,孝敬父母是人之常情,也是我们该有的情份,是也不是?”
郑一官非常感动!心想:这样的好兄弟,怎都让我遇到了?这交了哪门子狗屎运啊!颜思齐贵为众人首领,身份十分重要,三年前又受了重伤,回到泉州万一有什么意外,群龙无首怎么办?
他就力劝颜思齐不要同去,让陈衷纪随自己去泉州就行。颜思齐心意已定,执意要去,李旦也劝说,郑一官只得同意。
这天夜间,船队靠岸,他们三人与陈衷纪挥手作别,在星夜间疾奔,约有两个时辰,远远望见一片黑糊糊的泉州城。
闪身城墙脚下,他们看准守城的士兵正在打盹,纵身一跃,轻飘飘跃过城墙,跳入城内,急忙隐蔽身体。城头的士兵仍然困顿不止,大刀搂在怀中,头一颠一颠的,根本不知道有人从他们身边已经跃入城中。
郑一官见了,对颜思齐二人悄然挥一挥手,压低身体,纵情疾驰,不一会来到一处宅院前。这处宅院并不宽敞,说不上寒酸也说不上气派,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般的家庭而已。
郑一官也不敲门,脚尖轻点,飘进院落,来不及细看,忙给颜思齐和李旦打开大门。李旦颜思齐向前走了几步,跨入门内,三人向院内打量,纷吃一惊!
院内放有一个硕大的铁笼,足有一人多高,铁笼黑漆漆的,里面竟蜷缩着一个身形瘦小的人!
听到大门打开时的吱呀声,笼内躺着的人慢慢腾腾折起身体,苍老的声音颤微微问:“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英雄?像我们这样贫穷的人家,怎会有英雄们看得上眼的物件?还是请回吧!”
郑一官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全身发抖,泪如泉涌,急跳笼前,手攀铁笼向里面张望:笼内人披头散发,因长久不梳洗,头发结成板块,紧趴在头皮上,像一条狗刚从水拎起,毛皮湿沓沓紧贴身体一样。他脸上黑似锅底的脏污寸寸龟裂,像天气干旱时地面裂出的一条条小口子,胡子长年累月不刮已经长到胸下,身上衣服破烂不堪,更是露出黝黑的皮肉。
笼内铁条边放着一个再不能熟悉的大瓷碗,这是父亲郑仕表吃饭用的碗啊!
扑身铁笼近旁,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气味席卷而来,郑一官强忍问道:“我是一官,你是爹爹吗?”
笼内人听到郑一官的声音,忽地直起身体,脏兮兮的脸塞在铁条缝隙中,抖声相问:“真的是一官吗?你回来了?爹爹我……”说到这里,他已然泣不成声!
铁笼内被关押的人,果然是郑一官的父亲郑仕表。三年前,郑一官拜访琉球岛颜思齐时,路遇荷兰海盗舰队,不敌被擒,辗转漂泊到日本境内。叶继善左等右等都不见郑一官回来的迹象,而三个月捕拿海盗的期限早已过去,按明朝大律应该把郑仕表一家老小充军发配南方蛮荒之地。
他担心郑一官突然返回,像上次一样带回数量不菲的白花花的银子,这又怎么办?钱是小事儿,他最为担心的是郑一官带领荷兰海盗袭劫南安和泉州。汪直不就带领日本倭寇血洗沿海城镇吗?
叶继善就把郑仕表打入囚笼,像狗一样养起来。他起初被关在监牢,叶继善恐怕消息透露出去,就在一个夜间把他运回郑家,扔给郑一官的母亲看管,保其性命不死而已。
这也是变相折磨郑一官全家,让他全家生不如死,活不闻笑声。郑一官的四弟年幼,见父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竟然吓死了。
颜思齐、李旦见郑一官扑在笼前,悲痛欲绝,忙上前搀扶。
郑一官甩开他们,抽出腰间玄铁宝刀,用力猛然一挥把铁条斩断,想把父亲从笼中扶出。郑仕表双手挡在胸前,连连拒绝:“一官不要这样。这会害死全家人的!我死就死了,你带领全家人快些逃走吧。”
郑一官跪倒笼前磕头不止,哭着央求:“请父亲与我同去琉球,离开这是非之地!”颜思齐二人见了,与郑一官同跪在地,央求郑仕表快些出来,免得耽误时间,夜长梦多。
他们这样一阵折腾,哭嚎连片,郑家人早被惊醒,窗内灯光闪闪,房门打开,走出一人。
这人是郑一官的二弟韬远,如今也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三年不见他已生得高大威猛,见到关押爹爹的铁笼被斩断,笼前跪着一人,从哭泣声依稀辩出是大哥郑一官,快步来到笼前,兄弟二人阔别多年,如今见面,相拥而哭。
颜思齐急得直跺脚,在一边低吼:“一官兄弟,万万不要婆婆妈妈的!快请出叔爹,我们还要抢在天亮之前,混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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